第233章 生死契约(1/2)
生死契约
开完会后,
班排长刚散去,
雨林的夜就像块浸透水的黑布,
沉甸甸地压在侦察连临时驻扎的谷地上。
古之月枕着李恩菲尔德步枪刚合眼,
就听见炊事班方向传来搪瓷盆摔在地上的咣当声,
紧接着是老周带着四川口音的咒骂:
\"龟儿子些!
哪个砍脑壳的摸老子灶边!\"
他翻身滚进草丛,手在步枪上抹了把。
潮湿的夜风里飘来压缩饼干的麦香,
混着腐叶发酵的腥气。
三十步外的炊事棚顶,
两团黑影正顺着榕树气根往下滑,
其中一个脚腕子刮到生锈的行军锅,
当啷一声在寂静里炸开。
郑三炮的河南梆子震落树梢露水:
\"中!
脚印往东!\"
手电筒光柱里,
两个佝偻身影正往绞杀榕林钻。
\"二班!
跟我追!\"
郑三炮的河南腔像块砸在石板上的土坷垃,
这位二班长的钢盔在月光下划出银弧,
\"张文全你个鳖孙!
裤腰带上的铜哨子是摆设?\"
他端着汤姆森冲锋枪往榕树根疾跑,
靴底碾过的蕨类植物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王小桂的手在发抖,
怀里的压缩饼干铁盒硌得肋骨生疼。
他听见身后张文全的喘气声越来越急,
像条被追急的草狗。
左面突然亮起两团昏黄的手电光,
光柱在雨林里划出乱舞的银蛇,
照见张文全惨白的脸——
那是连里发的德国货,
还是上个月从鬼子辎重车上缴的。
\"整!
鳖犊子往哪窜!\"
赵大虎抡起绑腿带套住张文全脚踝,
东北腔惊飞夜枭。
郑三炮的枪托砸在榕树干上,
树皮迸裂声混着贵州兵的哀嚎:
\"莫打!俺们就想回家!\"
\"龟儿子站住!\"
老周的骂声更近了,
这个矮胖的四川汉子举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
刀疤从左眉斜到嘴角,
\"再跑老子剁了你龟儿的脚后跟!\"
王小桂脚底打滑,
摔进腐叶堆里,
铁盒骨碌碌滚出三尺远。
张文全转身要捡,
郑三炮的枪口已经顶住他后颈:
\"蹲下!抱头!\"
古之月猫着腰摸到炊事棚后,
看见郑三炮正用绑腿捆张文全的手腕。
王小桂缩在树根旁,
校服领子还沾着三个月前在独山中学的粉笔灰——
这娃子本该在教室里背《出师表》,
此刻却像只被薅了毛的鹌鹑,
浑身筛糠似的抖。
\"连长,俩龟孙偷了俺半袋压缩饼干。\"
老周踢了踢脚边的铁盒,
盒盖叮当翻开,
露出里面整齐码着的十二块饼干,
\"晚饭的时候,我才数过,
少了整整十二块!\"
他抬头望向古之月,
眼里映着榕树梢漏下的碎月光,
喉结在油污的衣领里滚动。
全连弟兄已经围拢过来,
刺刀尖挑着的松明火把在夜风中摇晃,
将人影投在榕树上,
像群扭曲的皮影。
古之月看见一排长徐天亮正用金陵话跟赵大虎嘀咕,
这位南京夫子庙出来的教书匠,
此刻裤腿卷到膝盖,
脚脖子上缠着防蚂蟥的绑带,
手里还攥着半根没吃完的野芭蕉。
\"绑树上。\"
古之月用苏北话开口,
声音像块在油锅里煎过的老姜片,
\"天亮,集合部队。\"
他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1911,
不由的想起背包里那支卢排长留下的二十响,
因为多年的连续使用,
枪膛膛线早已经磨平,
已经不堪使用了。
而枪套里的1911的金属零件还带着体温。
榕树枝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不知什么夜鸟突然发出一声怪叫,
惊起几片沾着露水的枯叶。
当古之月走到榕树前时,
张文全和王小桂已经被绑在碗口粗的树干上。
郑三炮垂着手站在旁边,
钢盔檐压得低低的,
看不清表情。
老周蹲在树根旁抽烟,
烟头明灭间,
能看见他握菜刀的手还在抖——
这袋压缩饼干,
是全连剩下的最后二十斤口粮。
\"报告连长!\"
郑三炮突然立正,
河南腔在静夜里格外响亮,
\"按照连里规矩,
逃兵该当枪毙。
请你下命令!\"
他的话像块扔进湖里的石头,
激起一阵低低的骚动。
赵大虎用东北话嘟囔了句
\"操他娘的\",
被徐天亮瞪了一眼,
立刻闭了嘴。
徐天亮跨前一步,
金陵话带着股辣子味:
\"毙个球!
俩新兵蛋子懂个屌!\"
他抬手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张文全的脸立刻肿起五道红印,
\"想死是吧?
这雨林里有毒蛇有蚂蟥,
还有他妈小鬼子的巡逻队!
就你们俩这熊样,
能走出三里地?\"
他越说越气,
又踹了王小桂屁股一脚,
\"想家?
老子也想南京的盐水鸭!
可现在往东边走?
那是鬼子的防线!\"
王小桂突然抬头,
贵州话带着哭腔:
\"排长,俺们知道错了...
可俺们老家在独山啊,
大部队往西走,
离俺们家越来越远...
现在没粮了,
俺们就是死,
也想死在离家近的地方...\"
他的话像根细针扎进每个人心里,
古之月看见几个老兵别过脸去,
手在钢枪上捏得发白。
徐天亮张了张嘴,没再说话。
雨林的夜风卷着腐叶味灌进领口,
古之月听见远处传来溪水的哗哗声,
像谁在低声啜泣。
他摸了摸胸前的指南针,
玻璃表面还沾着三天前突围时的血迹——
那是三班长李老刀临终前抓在手里的,
他说要让弟兄们别走错方向。
\"三炮,准备执行。\"
古之月突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片落在腐叶上的羽毛。
郑三炮愣了一下,
随即从背上放下步枪,
哗啦一声拉开枪栓。
张文全闭上眼,
眼泪顺着鼻尖滴在树干上;
王小桂却盯着古之月,
眼里还带着一丝希冀。
\"等等!\"
徐天亮突然伸手按住郑三炮的枪口,
金陵话有些发颤,
\"连长,再给次机会吧...
他俩要是死了,
剩下的弟兄心里...\"
他没说完,只是用眼神扫过周围沉默的士兵。
古之月看见老周蹲在那里,
烟头已经烧到手指,
却浑然不觉。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古之月盯着榕树梢的月光,
那里有片叶子正被夜露压得弯曲,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突然走向郑三炮,
伸手夺过步枪,
保险栓咔嗒一声脆响,
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把枪给我。\"
郑三炮犹豫了一下,松开手。
古之月转身面对全连,
苏北话像块烧红的烙铁:
\"弟兄们,咱们现在是在刀尖上跳舞!
没粮了,咱可以找野果子、抓蛇虫;
没路了,咱可以拿砍刀砍!
可要是没了心气,没了团结,
咱就真成了没头的苍蝇,
只有死路一条!\"
他举起手枪,对准榕树上方的枝叶:
\"现在,我以连长的名义宣布——
张文全、王小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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