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金榜 三 金銮殿(2/2)
“......”谢明眴擡眼:“几日前死的?”
“半月前。”
约莫是一个月前,魏立忌日那天,李苗信本在刑部当值,却意外发现自己书案上多了一本账册。他心中警铃大作,帐册中详细记载了魏立死前在南泽县所有的行动轨迹,甚至连用膳的时间都清晰地记录在册,直到他去了一趟名为“流云阁”的茶楼,回来后便失魂落魄,当晚便被人在明镜司的值房中剜去双眼,挂在房梁上。
李苗信继续说道:“流云阁这个地方实在诡异,我几次三番派去的探子都没再回来。我便让他们换了个地方查,倒还真发现了一些信息。”
“据知情的百姓讲,她们约莫是三年前逃荒来的,都是妇孺,看起来可怜,此后便一直在那里住下。半月前,周围的邻居夜半三更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啼哭声持续大半夜,有妇人心生疑虑,便等第二日去敲其家门,这才发现她们竟遭此横祸。仵作验尸时,家中妇孺女眷皆是死在床榻上,血溅了满屋,连灶下烧火的粗使婆子也未曾放过,只剩下那个孩子,夜里哭断了气,也死了。”
光是将这些话说出口就已经叫人心中发颤,谢明眴手下动作一顿:“你是说,死的全是妇儒?”
魏立有个庶子,名叫魏回,却不是他亲生的。
魏立的妾唤作云娘,当年被丈夫做工死了,被地主盯上,想纳她为妾,云娘不应,被打的浑身上下都是伤,忍受不了这等屈辱,襁褓中还抱着个孩子,就跪在大理寺外,求个公道。
魏立于心不忍,收留了他们母子二人,为他们讨回公道,云娘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企图能报答这份恩情。
“是”,李苗信万般确定:“但是仵作验尸后,并未发现那个继子的尸体。”
“这场灭门,你觉得会是谁下的手?又是做给谁看的?”谢明眴叩击书案,和李苗信四目相对时,却见他头低的更狠了。
“为什么不说啊?”谢明眴冷道。
那个人的名字,李苗信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谢明眴也不强迫他,自顾自的解答:“他叫,谢明安。”
扑通,李苗信跪下,又被这一句话惊出一身冷汗,他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颤颤巍巍道:“殿下......”
“魏立将本王卖给了如今龙椅上坐的那位,却忘了我手中有多少他的把柄在。”
谢明眴冷笑:“你猜,这个继子现在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本王杀害魏立的证据?甚至在盘算着怎么报仇雪恨?”
书房中安静到落针可闻。
“轰隆——”
一道锐利的白锋划过天空,紧接着便是乌云密布,只是一刹那,细密的雨滴便砸了下来。这场灰色的雨来的猝不及防,将四月的春最后一丝生机全然撕破,夹杂着雨丝的凉意像是利刃,穿透微合的窗门,紧接着便是扑面而来的寒凉,疯狂的袭击这场囚笼之中仅剩的角逐者。
真糟糕的天气。
苏逸还在睡觉,要是被雷声惊扰,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谢明眴整理了一下衣袖,起身,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就像是和来到时那般,眼中夹杂的是温润的笑意。
等到谢明眴脚步声顿住,李苗信擡头时,那双手已经伸到了她的面前。谢明眴微微擡手,将人扶起,平静道:“李大人,既然是这般,那便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一切照旧。只是还需多劳烦大人关注一下魏回的踪迹。李大人若是不着急,便在府中吃盏热茶,避一避雨再走,若是着急,便使唤下人备马。本王还有事,失陪。”
等到终于摆脱谢明眴针扎一般的视线,李苗信这才像是被人从死水中一把捞起,挣脱了紧紧缠绕的枯藤,那是一种难以言说,堪称窒息的死感。
像是劫后余生,李苗信猛地大口喘气,痛苦站稳,微微俯身弯腰,一只手撑在柱上,目送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
黑色的卷边将整个裕王府完全笼罩,远处的皇宫已经看不清痕迹,隐藏在灰蒙蒙的雨色之中。雨丝像是锋利的箭口,擦过李苗信的脸。他失神的去触脸上的湿痕,瞳孔逐渐失焦于长廊的尽头。
这不是他的错觉。
裕王殿下,早就变了。
“或许我一开始的选择并没有错。”
李苗信呐呐自语。
“殿下,我还能信你吗?”
这一声极低,甚至被完全的掩藏于雨声之下,但与此同时,又是那么振聋发聩。
可这诺大的京城,十几年来展现给外人的繁华似锦,最后也只会消亡在权与利的斗争之中。
肆意增长的欲望下是冠冕堂皇的惨败。
被围困于这场猎杀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永远都无法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