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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再生的涡虫 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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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俩走向车站时,麻将桌边的四个中年妇女也在热火朝天地八卦着。

“其实呀,读书,工作,什么都比不上嫁个好老公。”

“怎么不是呢——碰!说起来戚具宁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月,打牌的时候还给我倒过茶水呢。”

“吹牛吧,你敢使唤他。”

“胡子拉碴,又穿的邋遢,我没认出来嘛。再说了,谁想得到金凤凰会跑到鸡窝里来?”

“你当时搬走了,所以你不知道。别看新闻里头把他说的不堪。真正有钱人家的小孩不仅聪明,而且有教养。真不是我们这里的孩子能比。”

“他不是说拆迁没地方住,就住酒店式公寓吗。”

当时令所有人义愤填膺的话,现在成了笑谈。

“他真心觉得那是个解决方法。我们这种生活,他完全没有体会过。”

又有人酸溜溜地说。

“怎么看上贺美娜。”

“那就不晓得了。对了,现在网上说不定还看得到那段视频。来来来,我找一找。”

微商阿姨将麻将一封,在手机上用语音搜索,果然立刻跳出一个网页,她递给牌友:“看看吧。很好笑。”

另外三个人都凑过来。两年前在网络上爆红的“王子求爱灰姑娘”视频现在仍有营销号在翻来覆去地炒旧饭,旧闻当新闻。晃动的视频是从楼上录制的,被一堆攒动的人头簇拥着的脸庞模糊的男女主角。

挑剔的看客不知道前因后果,所以并不能感受到当时激动人心的氛围。

他们看到的是贺美娜坐在万向轮的行李箱上,险些仰面摔倒;戚具宁的西裤膝盖那里皱了,还沾了一块灰。

当时看上去达到了幸福的极致,却经不起录下来反复播放。

短短七十多秒的视频结束,大家默不作声地回到各自座位上。

“那台车很贵吧。”

“一千多万呢。”

于是又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来。

“其实没在一起也好……毕竟不是一类人。”

在她们朴实的想法中,分属不同阶层的两个人,谈恋爱很浪漫,结婚就天方夜谭了。但这种事情总归是小姑娘吃亏——他们住在一起两年啊,不是两天。

“具宁这个人不像没良心。就算分开了,也一定给了一笔不菲的分手费。不是说他召……很阔绰吗。”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给。老贺可是在远城区买了一套大三居。”

“那房子不算贵!”

“不贵你买一套试试。没有戚具宁,贺浚祎的红酒生意做得起来?贺宇还有几个侄子的工作也都是戚具宁在照顾呢——碰!”

送走了女儿,胡苹慢慢地往回走。她知道那帮牌友肯定在嚼这件事情,索性走慢一点,让她们说个痛快。

她现在满心想的全是如何给贺美娜找个适龄对象。女儿也太老实了,只知道穿旧裙子去图书馆这种地方。那种地方只能交到和她一样的书呆子啊。

图书馆突然令胡苹想到一个人——丛静!

丛静几年前接受过一次电视访谈。当初身患绝症的失婚妇人,现在成为了格陵大学图书馆馆长,是格陵史上第一位引进数字图书馆和掌上图书馆概念的女性。

那场访谈的议题是新兴信息技术冲击下传统图书馆的未来与展望。许久没有出现在台前的丛静穿着中国风的棉麻长袍,头发在脑后挽起一个髻,戴一根玉簪,恬静文雅。访谈中,主持人不断提起丛静当年轰动一时的半纪实文学《写给宝贝的十封信》:“这本书确实将您的理念传递给了整整一代的年轻人,但您是否会觉得在当今社会它所看重的核心价值已经落伍了?就像传统图书馆已经慢慢没落了一样。”

另外一位受访者是丛静的同行,私人图书馆从业者,禁不住插嘴披露“宝贝”近况:“落伍?丛教授教出来的儿子刚从哈佛毕业,在华尔街工作,操作的都是过亿的项目,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年薪百万的投资银行家呢。”

“那真是太优秀了!”主持人夸张地做着手势,“请您一定要再写一本书,向公众公开您的教育秘诀。”

丛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谈起了传统图书馆的危机与转机。以胡苹的教育程度,她只记得零碎的几个词——传承,侵略,相容并蓄,好像还举了一个历史上的例子?主持人和受访者都笑了,宾主尽欢。

不过怎么回答的不重要,对吧?她清楚记得丛静的儿子要比自己女儿大上三岁,不知道结婚了没有?现在都市男女都晚婚,八成也没结,也是父母心中的老大难呢!

胡苹是想到就要立刻去做的性子。这么一条康庄大道摆在眼前,岂有不冲一冲的道理?她满面春风地扭回到家里,连牌友都惊诧了。

“胡苹,你在路上捡到钱了?”

“我女儿那么会赚钱,我才懒得捡钱呢。”

她走进卧室去找丛静的电话号码;浑然不觉这话听在牌友耳中却另有一番含义,大家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打牌。

胡苹从电话簿上找到了丛静当年固定电话的号码。号码已经升级,她又按提示音重新打,响到四声时,一把青年男声接起来,简洁而礼貌地问:“哪位。”

“丛老师在家吗。”

“不在。”

“周末都不在家?加班?”

“您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要不你把丛馆长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自己和她联系。”

“格陵大学图书馆主页可查所有工作人员办公电话,邮箱及传真。”

“我这是私事。我是丛馆长的老朋友。”

“这个恕我不方便透露。”

彬彬有礼,语调轻快谦和的表像下,是“连她的手机号码都没有,恐怕私务往来也有限”的淡淡讥讽。胡苹这时方品过味来:“……你是丛静老师的儿子?你不是在华尔街工作?什么时候回来的?”

那边霎时没了声音;胡苹没听出沉默中的警惕和抗拒,笑呵呵道:“你——喂?喂?”

胡苹先是有些恼火,随即乐观地想,也怨不得人家。估计平时打电话的无谓人士太多,不胜其烦。毕竟也还指了条路,而以她的性格,不试遍所有可能决不放弃。

她不放弃地又按网上查到的办公电话打过去。说来也巧,因为下个星期一要交一份大型科普活动的计划书,两名副研正在馆长办公室内一起议事,丛静就接到了这通电话。

“稍等。”她示意正在发言的副研停一停,接起电话,“哪位。”

“请问是丛老师吗。”

她摘下眼镜:“我是丛静。您哪位。”

“我是小胡。胡苹。西城棉纺厂的胡苹,以前我女儿贺美娜参加过您的作文教学。您还夸她聪明可爱呢!有印象吗。”

丛静微微一笑:“记得。教过的学生我都记得。有什么事吗。”

“不打扰您吧?”胡苹一鼓作气道,“其实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家美娜刚从美国回来,你儿子不也正好在国内吗?大家都在波士顿留过学,一定有共同语言,你看要不要安排让两个年青人见见面,认识一下?”

丛静瞠目结舌,良久才道:“您有心了。很抱歉,孩子这方面的事情我从来不管。他也不喜欢我管这个。有缘分自然就会遇见。不需要长辈人为干涉。”

“丛老师,话可不能这样说。现在孩子们都一心扑在工作上,哪有时间去认识异性?我们家长给他们穿针引线不是很好吗?哪有做家长的会害自己的孩子嘛!”

“您说的有道理。不过我儿子真的不喜欢相亲。不瞒您说,他之前还曾经让他爸爸介绍的相亲对象下不来台。小胡,我认为孩子的事情不要过多干涉,否则会让孩子反感。”丛静依旧客气道,“如果您有别的需要我帮忙,我一定尽力,好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也无谓强人所难,胡苹依旧乐呵呵道:“那算了——您能留个手机号码给我吗?”

好容易将胡苹应付过去,丛静摇着头挂上电话。两位坐在办公桌前的副研偷偷掩着口笑。丛静道:“别笑了。刚才说到哪里。”

“其实您今天不来也没事。我们做完了发给您看就行。”

“时间太赶,还是边讨论边改吧。”

副研知道她脾气温和,彼此相处又像家人一般,于是笑着说:“这都怪您把儿子培养的太优秀。前脚刚刚踏上祖国大地,后脚就有人来说媒。”

“这是为人父母必修的一课。孩子到了一定岁数,不是你帮他惦记着,就是有人帮你惦记着。”

“有人惦记总是好事,我家那个蠢货根本无人问津。”

“父母给把把关总是好的。难道要像经济学院的盛教授那样,那么出众的儿子,铁了心非要娶一个比自己大六岁的,还是个幼儿园的老师——气得他妈妈差点脑溢血。”

也难怪两位下属这样打趣。前两天生科院岑院长那边打电话来,说是有位优秀的女学生,刚刚留学回来,各方面都和危从安非常适合,也被丛静婉拒了。在旁人看来未免觉得丛静托大,但在丛静心里,不过是不想做让儿子反感自己的事情罢了。

丛静从相框旁拿起老花镜:“背后莫谈人是非。我们还是继续工作吧啊。”

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祖孙三代在海边的合影。构图有些奇怪,右边明显留了大块空白。

那时她刚经历了一次手术,两次化疗,病情稳定了些。危峨见全家人这半年都辛苦了,就提议去海滩散心兼拍照。而这张照片之所以没有拍下他,是因为他刚设好三角架和延时,准备跑过来的时候却被沙石绊了一跤,没来得及进入相框。

虽然后来又补拍了几张全家福,但危峨因为这一跤摔得有些疼,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回来后洗出来的照片很不理想。反而他缺席的这张,祖孙三人都笑得非常自然。

就连那片空白,看久了也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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