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蝴蝶的明天 01(2/2)
“那你们算不算是除了家人以外,最了解对方的人呢。”
“想问我什么问题?”他笑,“如果我知道,如果我能说,都告诉你。”
贺美娜笑着摇摇头:“也不算问题——感觉你们感情很好,从来不会吵架。”
“怎么可能不吵架。没有Schat之前我们绝交过两三次;有了Schat之后,也互删过三四次。每次都放狠话。但最后又不知不觉联系上。”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孽缘。想想你身边交往二十年的朋友,一起经历过大风大浪,高低起伏,可能更容易理解。”
“啊。力达。我和她是绝对不会绝交的。”
“哦?友谊的小船一次也没有翻过?”
“什么小船?是巨轮。核潜艇。航空母舰。绝对不会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力达太好了。”她说,“我记不住的事情,她每一件都记得;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我忘了她都不会忘。她是舵手,有她,友谊巨轮永不沉没。”
“所以我刚才叫你大小姐,并没有叫错。”
贺美娜想了想,笑起来:“是啊。现在想想力达确实对我说过好多次‘美娜,你又发什么小姐脾气嘛?’。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不懂事么。咦,真奇怪,我还没老呢,怎么就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
她感慨道:“突然好想力达啊。”
危从安知道她今天其实因为某些原因而闷闷不乐;故而想了想,慎重地回答:“具宁的记性也很好。”
贺美娜不置可否,出神地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
昨天她和戚具宁聊天,他睡着了;今天是她二十六岁的生日,戚具宁一大早就出差了。
她出国前也查看过很多旅游攻略。那时候虽然没什么钱,她还是做了好几个计划,兴致勃勃地想象将来和恋人一起去各地旅游的画面。
但来了快一年,不是他没时间,就是她没时间。
就连去附近公园野餐也成了奢望。
什么时候他们活成了同一屋檐下的两条平行线?
危从安擡腕看了看时间:“想去看宪法号铁甲舰吗。”
“不了。继续往前走吧。”
铁桥过后再走一段就到了邦克山纪念碑下。这里游客已经比之前少了不少。碑下的小博物馆是自由之路的终点,但是今天没有开门。
贺美娜望着高高的纪念碑,一连做了几个热身运动。
“能行吗?”
“能行。”她在实验室也是一站就一整天。
“看来你今天不登顶不会罢休了。来吧。”
纪念碑一共294级台阶,螺旋上升,陡峭逼仄,一如危从安小时候走惯的楼梯。他轻盈地跨过,三步并作两步,等想起后面还有个贺美娜时,两人已经颇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转回去找,她正双手拉着栏杆慢慢拾级而上。
“我还以为把你给弄丢了。”
“怎么会。这是我的节奏,慢一点,稳一点。而且,”她举起食指晃了一圈,“这种螺旋上升式的台阶走快了会晕。”
每隔一定数量的台阶便有黑底白字标注着已经走了多少级;贺美娜一开始觉得这样挺好,给人信心:“你觉不觉得这有点像DNA双螺旋,我正在一个堿基一个堿基地往上爬。你听过《蜗牛》吗?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
“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这首歌真的很好听啊。”
可是走到第一百级时,这种增强信心的方法突然失了效。一想到后面还有快两百级台阶,她本已凌乱的气息更加急促,动作也变得滞缓。
危从安朝她伸出手来。
“不用。我能自己走上去。”
他从善如流地缩回手。
过了一会儿,他的右手又伸到她面前,掌心躺着一枚AirPods。
贺美娜拿起耳机,塞进右耳,原来放的正是《蜗牛》这首歌。
伴随着这首歌温柔而坚定的旋律,她继续前行,就像歌里那只蜗牛一样,背着重重的壳和所有挫折,一步一步地往上爬,150,175,200,250,她先是看到一道涂成黄色的台阶,紧接着,294这个数字终于出现在眼前。
豁然开朗,她登上碑顶。
“我做到了。我走完了自由之路。我还爬上了邦克山纪念碑。我超厉害的。”她倔强的脸上有汗珠和红晕,还有亮晶晶的眼睛,“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她摘下耳机还给危从安;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定要用双脚走完全程这一在他看来非常幼稚的行为,此刻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可是不一样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Hi.”
这时危从安和贺美娜才发现碑顶还有其他游客。一名发须皆白的老人正坐在西窗下,从大胡子
“Chese(中国人)Ididn’tantobother(我不是有意打扰),butIheardyouguysspokeMandar(不过我刚听见你们说得好像是普通话).”
“Yes(是的),wecafroCha(我们是中国人).”
“IhavebeentoBeijg(我去过北京).”他说起了中文,“谢谢,对不起,早上好,再见,吃过了,北京烤鸭!”
“Ipressive(厉害).”危从安微笑,“您说的很地道。”
那老人又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凳子。那是一张拐杖凳,收起来是拐杖,打开是一张凳子,非常方便老人出行。
“MadeCha(中国制造).Fabulo(很棒).”
“Thankyou(谢谢).”
“TouristsfroFreedoTrail(你们是自由之路的游客)?It’salongjourneyfirl(对女孩子来说,这可是一段很长的路).”
“Yes(是的).Shepletedthewholetrailandclibupallbyherself(她走完了全程,还自己爬上了纪念碑).”
“Aazg(了不起).Yirldeservesatrophy(你应该给你的女孩颁个奖).”老人笑着点点头,“Ishootafilforyou(我可以帮你们拍个视频).Jtgiveyourphone(把手机给我就行).”
危从安一时判断不出这是什么商业行为,便迟疑了一下;而缓过气来的贺美娜已经兴冲冲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老人,他想拦也来不及了。
“Thankyou(谢谢)...Launchthecaraapp(打开相机),thentapthisbutton(按这个按钮)...Ithkitisbettertotakethevideoahorizontalway(横着拍可能会好一点)...Perfect(很好)...Thankyou(谢谢).”
她调好拍摄角度,又走回来危从安身边,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危从安没有办法,清了清喉咙,双手合拢,仿佛捧着一座奖杯:“贺美娜,恭喜你走完了全程。现在开始颁奖。”
他用中文说了一遍之后觉得可能不太礼貌,又用英文说了一遍:“IadelightedtoannouhatthenerisMayna.gratution,Mayna.Youadeit.”
贺美娜指指他虚拢的双手:“这是要给我的奖杯吗。Isthisthevisibletrophyfor”
“当然。Ofe.”
“大小姐想要王冠。Iwantatiara.”
危从安笑起来,双手拢起一个圆圈,轻轻放在贺美娜头顶,为她加冕。
“贺美娜,恭喜你征服了自由之路。现在有什么感想。Howdoesngfeel.”
她得意洋洋地扶了扶头上并不存在的王冠。
“开心,激动,也很感恩。首先我要感谢我今天穿的这双鞋,真的很合脚;其次要感谢今天的天气,没有下雨;最后要感谢全世界最好的导游,危从安。Ifeelsoexcitedandgrateful.Firstofall,Iwouldliketothankywell-fittgshenIwouldliketothanktheperfectweather.Fally,IwouldliketothankWayne.Youarethebesttuidetheworld.”
危从安低头温声问她:“不感谢自己?”
“和自己就不要客气了。”她笑着亦只以中文回答,“接下来我会继续好好工作的。”
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大个子黑人,全程咧着嘴在笑;这时他一拍大腿,大声道:“Hey(嗨)dude(大兄弟)!Kissher(嘴她啊)!”
黑人真是有将一切都韵律化的天赋。他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把rap唱出花来:“Kissher,kissher,kissher,kissher...”
危从安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Nonono(不),wearenotthatkdof...youknow(我们不是那种关系).No(不).Pleases(停下).Thankyou(谢谢).”
黑人失望地oh了一声,闭上嘴。老人将手机放在膝上,微笑着看着危从安:“Sobeautiful(真美).”
波士顿并不是一个治安很好的城市;故而危从安口袋里一直备着一些零钱。此时他低声道:“JttellhowuchshouldIpay(请告诉我应该付多少钱).”
那老人看着他,依旧慈爱地微笑:“Ohno(不).Nocharge(不收钱).Itisfree(免费).Youredofayounger(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Iedtoedalovelygirlhere(我也曾在这里为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加冕),jtlikeyou(就像你一样).”
他低语:“IwastooshytosayIloveher(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我爱她).Thenshearriedybestfriend(她嫁给了我最好的朋友).Iarriedories(我只有回忆了).”
他郑重地将手机递到危从安手上,吃力地站起来。
“Haveagoodone(祝你们有愉快的一天).”
那大个子黑人利落地收好拐杖凳,先下去两级台阶等着;老人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他,慢慢地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