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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鲨鱼的牙齿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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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鲨鱼的牙齿10

边明并未说话,但戚具宁立刻转身,果然见到贺美娜在一名消防员的搀扶下正慢慢地朝外走来。

她看上去也是一团糟,头发蓬乱,衣着单薄,左脚趿着家居鞋,右脚却赤着,走起路来有点高低不平,就像是一只燎焦了爪子,垂头丧气的小兽。

他心一窒,想喊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更无法靠近。

她一擡头也看到他了,先是一怔,然后对扶着她的消防员说了一句什么,那人看了戚具宁一眼,小心地将贺美娜送至他面前,在鼓风机嗡嗡的轰鸣中大声地说了一句“takecareofyirl”就转身回去了。

即使狼狈,小兽的怀里居然还紧紧地抱着一个包。

他明明说了什么都不要拿,她又去拿了什么?

对,他不应该意外。她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话。

一条大披巾根本抗不住冬夜的寒风,她整个人正站在他面前瑟瑟发抖,赤着的那只脚脚趾蜷曲着,垫在另一只脚的脚面上:“我掉了一只鞋——”

戚具宁一言不发,一把将贺美娜打横抱起;她没提防,包从手臂下滑出,掉在地上。他看也不看一眼,抱着她擡腿迈了过去;倒是边明弯腰一把将包抄起来,不远不近地跟在戚具宁身后往停车区走。

不过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大家都走得心事重重。快到车前时,边明快走两步,打开车门,待戚具宁将贺美娜在车后座上安置好后,就自然地将包递给了他。

戚具宁接过来二话没说就拉开拉链——他倒要看看她带了些什么。

戚具宁一开始翻包,边明就很识趣地走开了。碍于火警形势不明,他身为保镖不能离开太远,只好尴尴尬尬地藏在离车四五米远的灌木丛旁,自自然然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因为戚具宁住在这里,所以边明对公寓大楼的内部结构以及周边路线,地形,建筑都了如指掌,闭着眼睛也能穿梭自如。平日里匆忙来去并不觉得,现在他才发现这幢以草地,灌木,树林错落包围,处于闹中取静绝佳地段的公寓大楼,果然注重隐私,隔音极佳,地上停车场与大楼之间不过是隔了一条绿化带,大楼内的火警声,消防车的引擎声,稀稀落落的人声,就被隔绝在了另一边。

静谧无声里,边明擡头朝天上望去,一轮新月正乖乖地挂在天幕上,应该是旧历的初一或初二。他突然想起明天好像是感恩节。他对这些洋节并不感冒,但也知道这是个这是一个对身边的人表示感谢,祥和温馨的日子。

而车里的那对情人别说互相感谢了,只怕又在吵架。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十来分钟罢;边明耳中传来砰地一声,戚具宁一脚踹开车门——

“不要再说你一个人没问题了!你没问题我有问题!”

他下车,又把车门使劲摔上。

他只穿了一件衬衫,靠着车身,微弓着身子,有些头疼地抚着额角,又将脸埋在手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擡地朝不远处的草地走去。

戚具宁走出没有几步就知道边明跟上来了。他也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我们往那边走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草地深处,灯光和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走去,直到一条小溪挡住了去路。戚具宁站定,在汩汩的水声里出着神。他突觉肩上一沉,身上一暖,原来是边明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了。

他皱眉扯下:“不需要。我热得很。”

边明知道他正烦着,捡起外套,抖了抖灰,搁在手臂上,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戚具宁扭头问他:“我是不是个混蛋。明明是我把她丢在后面,还骂她不听话。”

边明小心地回答:“贺小姐既然要带在身边,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戚具宁没做声,转回头,直视着小溪另一边幽深的树丛。

她说这是在DF中心做火警演习时养成的习惯,必要的证件一定要随身携带。

而今天她除了护照和钱包之外,还带着他送她的两本书。

戚具宁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鹅妈妈童谣》的时候,心里是又愧疚又感动;但是看到《玉女心经》,心情便有点微妙的复杂了。

他没想到她会把这本二十年前托危从安在书店里随便买来道歉的小册子一直带在身边。

因为无法说出口的烦躁,所以才吵了架。她明显想要息事宁人,一直说着缓和气氛的话,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大吼大叫,直至摔门而出。

他不想回忆刚才吵架的内容,换了一个话题,问边明道:“火警是怎么回事。”

“不排除有人故意纵火。据说门厅的监控已经连续多晚拍到有陌生人跟着住户出入。”

“不可能。访客必须在大厅登记。”

“最近物业确实松懈了一些。”边明踌躇道,“……毕竟一周前蒋毅的人和马林雅就曾经跟着其他住户进来过。”

“你的意思是——”

“具体情况可能要调监控出来看看。门厅处一共有四个摄像头,一个对着玻璃穹顶,一个对着无障碍通道,两个在厅内。”

戚具宁皱眉道:“住了一年多,一直都挺安全——算了,反正马上就要搬去圣何塞。”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边明。

“你去想办法,把这七天内的监控都拿来给我。”他加了一句,“从19号晚上开始。”

“明白。”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戚具宁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又是一个。

“戚先生,还是回车上去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戚具宁方才不觉,现在才感到寒气刺骨,头也真的疼起来了,便转身往回走。走了没几步就见一个单薄的身影正站在路边,朝他们这边望来——不是贺美娜又是谁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看见了,叹了一口气,从边明手中取过外套,大步走过去,往她身上重重一盖:“这么冷,缺鞋少衣的,下来干什么。”

贺美娜听他说话带着浓厚鼻音,道:“你感冒了。”

戚具宁不耐烦道:“下了车又不过来找我,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好脾气地解释:“我以为你们在——”

她还没说完,他就捏住了她的鼻子:“你以为我们是野人?随地——阿嚏!”

他手指冰凉;两人不再废话,赶紧回到温暖的车上去。边明知趣地回避了。又过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一只手举起来在车窗上敲了一下,他赶紧走了过去。只见两个人已经和好如初,戚具宁搂着贺美娜坐在后座上,正亲亲热热地靠在一起看那本《鹅妈妈童谣》。见他来了,戚具宁降下车窗,递出手机——物业发来消息,他们所在楼层的住户可以乘1号梯回去了。

同时物业还幽默地询问是哪位辛德瑞拉离开的太匆忙,落下了一只鞋子在楼梯上,请来认领。

边明拿着一只鞋子,去认领了另一只38码的女式羊毛家居鞋,凑成一对,又返回车旁,将鞋子递进车里。

戚具宁帮贺美娜穿上鞋子。

“好了,可以回家了。”

闹一闹,吵一吵,好一好。

也许……这就是恋爱的趣味所在吧。

他们都才打过流感疫苗,但很不幸地,戚具宁还是中招了。当天晚上就烧到39度5,吃了退烧药也一直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幸亏有贺美娜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边明开车送他去诊所验血,下午出结果确定是流感。陈医生开了药,嘱咐静养一周,不适随诊。

胸闷鼻塞的戚具宁这时才后悔不该瞎逞强。原本想要带女友出去玩玩,这一病全盘计划都搁浅,只能在家流涕咳嗽,蒙被发汗。贺美娜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迟迟不到的生理期突然汹涌而来,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戚具宁完全离不开她,喂药,喂粥,喂水,什么都要她喂,擦汗,拍背,哄睡,什么都要她做,两下夹攻,着实把她闹了个人仰马翻。

两具肉体都被病痛折磨着,反而暂时掩盖住了感情上的问题,彼此依赖起来。贺美娜从小体质就弱,生理疼算不得什么大事,吞一颗止疼药可以撑上半天,她也不爱诉苦,只要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就胜过灵丹妙药。戚具宁则正好相反,从小体健如牛,偶有小病小痛就小孩心性,烦躁不安。一会儿嫌粥没味,一会儿嫌水不甜,一会儿嫌药苦了,明明烧得嗓子沙哑还要小声嘀咕,贺美娜只好不停地温声劝慰,偶尔还得唱个不着调的小曲儿给他磨磨耳朵。到了周一,戚具宁虽然还有几声咳,但终于不吃药也不烧了。

贺美娜赶紧向他请了个假:“今天真的得去一趟办公室了。”

圣何塞发来的文件已经堆成山,戚具宁稍好一点就开始远程工作了,饶是这样还装模作样地说:“咳咳,我还没有完全好,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工作比我重要么。”

“大boss要听我汇报,三个月前就定了日期,不能更改。”她安慰他,“边明会陪着你。中午Maria会做她最拿手的ta。你如果好好吃饭,下午可以吃一客冰淇淋。”

后来贺美娜常常想起这一天。

但是无论她怎么回忆,都觉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冬日。天空暗沉,大地灰败,树木凋敝,北风凛冽,每一样都在暗示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即将来临。

今年的冬天其实来得晚了一些;去年的这个时候波士顿已经下了好几场磅礴大气的雪。贺美娜喜欢纷纷扬扬,飘飘洒洒的下雪天,更喜欢雪停后天地间银装素裹的景象,无论大人小孩在琉璃世界里都会变成最透明纯真的模样,堆雪人,打雪仗,滚雪球,滑雪橇,各种老少咸宜的娱乐活动,哪怕不参与只是旁观也令她非常开心。

只是现在她一想到要下雪了,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往事,再联想到某个过客,心情立马变得极其复杂难辨。有那么一瞬间,她天真地希望今年,甚至于未来波士顿都不要再下雪才好。她不愿去分析这种幼稚情绪的成因,也不想耽于这种令她不安的氛围里。她简单地将这种低落惆怅归咎于天气变化和生理期激素波动,立刻动手将它更深地埋进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并狠狠地踏上了几脚。

其实她也没有必要这样强迫自己。因为一进入DF中心,她就马上切换成了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无暇旁想;一直等她汇报完进展,处理完实验,坐车回家,这场被她抛在了脑后的初雪也没落下来。

与外界的肃杀暗沉截然不同,公寓内温暖明亮,整齐有序;厨房里有Maria特别给她准备的ta,她享受美食的时候,戚具宁活蹦乱跳地将平板递到她面前。

“选一棵。”

屏幕上显示着四张松科裸子植物的照片。贺美娜在植物方面的知识还停留在本科时的基础教学,在她看来那些冷杉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随便点了左上角的图片:“这种圆滚滚的,很好看。”

戚具宁拿回平板,又瞄了她一眼:“被大boss夸了?这么开心。”

贺美娜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这么明显?”

“你从来没有因为这份工作笑得这么开心过。”他下单,留的是圣何塞的地址,“到底是什么好事,说吧。让我也高兴高兴。”

她分辩:“也有很高兴的时候……只是你不在而已。”

戚具宁又看了她一眼;她耸耸肩。

被上峰肯定毕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她想要与他分享。

“DF中心想要和我签长约。他们提供了一份四年合约,职位是初级研究员。合约期满,评估合格,可以升为中级研究员。再升一级就是资深研究员——顺利的话,我能在十二年内拿到终身职位。”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工作上的事情。”戚具宁点头轻笑,语气中颇有赞许之意,“看来我们家真的要出一位科学家了。”

“不,我做得不算好。但DF中心看重的不仅仅是工作成果,还有面对困境时的处理方式。我很喜欢也很适应这里的学术氛围。”贺美娜继续道,“至于薪资,也很合理。”

“哦?多少。”

她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戚具宁瞥了一眼,一挑眉,随口便道:“做科学家也太惨了。我一周就可以赚到这么多。”

贺美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回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吃完晚饭,两人又各自去忙,直到戚具宁来敲她的房门。

“进来吧,门没有锁。”

戚具宁进来时,她正对着电脑忙碌。他俯身,从她的肩膀越过去看着屏幕上的分析软件,明知故问:“在忙什么?”

“把这一点数据分析完……”

他对她的工作毫无兴趣,轻轻拨开她的发丝,吻着她的颈侧;有点痒,贺美娜笑着躲了一下;戚具宁老实不客气地把她挤开,大喇喇地坐下来,又把她抱到大腿上,深深地亲吻。

吻完之后,他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你生理期结束了没有。”

“唔……过两天吧。”

戚具宁没说话,背过脸去咳了两声;贺美娜又好气又好笑:“你自己还没好利索呢。”

他搂着她的腰,厚颜无耻道:“发点汗才好得快。”

两人打闹腻歪了一会儿,戚具宁又觉得丹田以下在蠢蠢欲动了,得找点什么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本《Nature》杂志下露出一角纸张,似乎是May-NaHo的签名。

凭了在商场上打滚这么多年的敏锐度,他伸手将那份文件抽了出来。

本来是可看可不看的,但贺美娜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那他就非看不可了。戚具宁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那份合约,并没有放下,而是拿在手中晃了一晃。

“得到了肯定还不够么。”他半开玩笑半严肃地问,“难道你想接受这个初级研究员的职位?”

贺美娜并没打算瞒着,只是不想在尘埃落定前就告诉他。既然他现在看到了,虽然多少有点尴尬,她还是摊牌了。

“具宁。你知道我爸妈过去十年的工资总和是多少吗。”

“我不关心那个。”见她不语,戚具宁又道,“你是怪我刚才说话太直白,伤了你的自尊?生气了?我能赚钱,你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不是的具宁。你的话虽然直接,但也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对比角度——如果我接受了这份工作,一年之内就可以赚到我爸妈十年的工资。这对于两年前的我来说,也是难以想象的。”贺美娜道,“我已经比大多数人幸运了。既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又可以赚到钱。你也应该替我开心啊。”

戚具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眼睛里那两小簇火苗已经熄灭了:“所以呢。”

“是的——”

“不行!”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口;戚具宁把她推到一边去,站了起来。

“你如果喜欢波士顿,我们可以每年过来小住几周。但是不能长住。”他换了一种贺美娜从来没有听过的严肃口吻,“万象的主业务在格陵。我们明年夏天结束之前肯定要回去。我需要三到四个月的时间准备年底的董事换届和股东大会。”

他的口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件事情会在他这里引起这么大的反弹,是贺美娜始料未及的。

“就算我签了这份合同,以DF中心处理行政事务的速度也要到明年夏天才会办完所有入职手续——明年的事情是不是明年再说呢?对了,圣诞节你想要什么礼物?唔……感觉你什么也不缺啊。那我和去年一样,画几张礼券送给你好吗?”

“我在圣何塞,你在波士顿,就已经很难见面了。难道还要一个在格陵,一个在波士顿不成。”戚具宁沉下脸来,“你不要太理想主义。”

转换话题失败了;贺美娜有点讪讪地扶着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戚具宁将合约一把摔在桌上。

“我真不知道波士顿有什么好,你非要留在这里。”

“我喜欢这里简单的生活。”

“简单?”他只觉得好笑,“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心斗角。你觉得简单,是因为没有进入核心圈。”

他理所应当地在对话中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感觉,今天格外地让贺美娜不适,她也生气起来。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我想过这种不进入核心圈的简单生活,有什么错?”

“什么不进入核心圈的简单生活——在郊区买一栋房子,背上三十年贷款,开一台七人车,生三个ABC?孩子大了,送他们去读书,毕业出来找份年薪低到可怜的工作,再复制你这种不进入核心圈的简单生活?”

“你说的正是DF中心大部分研究员的生活轨迹,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研究新药。至于孩子——如果有的话——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不会干涉。”

“不干涉?你觉得养孩子就是这么简简单单放之任之的事情?算了,我们不要把话题扯远了。美娜,我收购过医药公司。新药研发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87别说上临床,能不能过第一次综合评估都还是未知之数。你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你,就不要把你的事业都押在这一个药上面。”戚具宁冷酷地说,“别看现在DF中心这么重视87,投入大量资金,鼓励你,支持你,给你职位,一旦通不过评估,他们会非常果断地放弃。”

他们鲜少说到彼此的工作,没想到第一次深入讨论,他连9062N87全名都懒得说,滔滔不绝全是打压,抨击的言论。

“也许对于你来说这就是一盘生意,但是对于我来说9062N87是能够拯救TNBC病人的一个机会,没有穷尽所有可能我不会放弃。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优化不出来,我也可以换一个方向继续做下去。”

“你觉得换一个方向就这么简单?”戚具宁笑了起来,“怎么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比换个情人更容易!”

话赶话说到了这份上,贺美娜脱口而出:“你放心——新药也好,男人也好,看不到未来的话,我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房间突然陷入了难堪的死寂。

还是戚具宁先开口了。因为强忍着咳嗽,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怪异的嘶嘶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贺美娜擡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绝对不会留在波士顿。因为你不会放弃万象。”

戚具宁肃然回答:“当然。”

“我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房间又重新陷入了死寂。

“你在暗示什么。”戚具宁脸色阴沉得可怕,“什么意思。”

贺美娜别开脸,没说话。

“你说出来。”戚具宁大喝一声,“贺美娜,你给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我要留在波士顿。”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他的话,“就像你说的那样——在郊区买一栋房子,背上三十年贷款,开一台七人车,生三个ABC。”

她赌气地说:“对了。还要养一只猫和一只狗。”

如果说她的简单生活在他看来就是一场天真的笑话;真正惹怒他的是,她的简单生活并没有预留他的位置——虽然他绝无可能这样生活。

戚具宁大怒,断然怒喝:“我再说一遍——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要和我在一起!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贺美娜吃惊地看着他。

出国时他明明说的是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不,他们的关系现在已经颠倒过来。

经济决定上层建筑,真的没有错。

“为什么——”

戚具宁一边咳嗽一边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到此为止。这不是可以讨论的问题。”

贺美娜顿了一下,转身去拿桌上的水杯:“你先喝点水——”

“我不喝。”戚具宁不耐烦地将她递过来的水杯挡开,“你别一个劲儿地问为什么。哪来那么多因为所以?贺美娜,我平时是不是给你太多自由,所以你觉得这种事情可以不和我商量就自己决定?”

“我一回来就告诉你了,你当时也并没有反对。现在又这么大的反应,我真觉得莫名其妙。”

“贺美娜!你是我的!你的未来必须和我商量!”

“戚具宁,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这是和我商量的口吻吗?”她难得提高了声音,“你只是希望我听你的——”

他并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如果你不听我的,那为什么要穿我的水晶鞋?你既然穿上了水晶鞋,这辈子生是戚家的人,死了也是戚家的鬼!”

贺美娜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戏剧化的话来,大为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良久她才道:“戚具宁,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

“贺美娜!”

他再次怒喝:“我一再容忍你的三心二意,任意妄为,是看在当初的情分上!固执要有个边界,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戚具宁重重摔上门,扬长而去。

就这样冷战了数日;贺美娜不知道戚具宁去哪里了。他不接她的电话,不回Schat的消息,更加没有主动找她。

她想他们大概是回圣何塞去了——如果打电话给边明,应该能知道戚具宁的行踪,但她暂时还不想再多听一个人的训示。

这次吵架不同以往。他们终于产生了根本性的分歧。这也是他们这段关系必然会遇到的问题,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猝不及防,令双方心里都充满愤怒和怨怼,以至于吵架后贺美娜在Schat上发给戚具宁的第一句话是“不管年薪多少,任何人的工作都值得尊重。请你至少把9062N87的名字念对。”

他没有回复。

之后她的所有留言他都没有回复。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如果她对他不好,对他不专心,他就会让她找不到他。

一周后她实在忍不住了,准备给边明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时,戚具宁的电话先来了。

“在上班?”他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波动。

“是的。”

他挂了电话;半小时后他又打来。

“我在你楼下。”

“好。”

贺美娜走出大楼时,意外地发现下雪了。

这是波士顿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波士顿向来不吝啬向世人展示洁白壮丽的自然之美——大片大片的雪花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应该已经下了好一阵了,举目所及之处全是一片银白;他还是在草坪那里等着她,她走近时,看见他大衣,围巾,头发,甚至于睫毛都沾着雪粒。

她脸色不太好;他脸色也不太好。

“这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最近有点忙。”

“你什么时候空闲过。”

“说的也是。”

他问她;亦是她问他。

他脱下手套,伸出手来牵她;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地握着微凉滑腻的小手。

“带你去个地方。”

“好。”

边明开车送他们去了一家宠物店。背街的橱窗里放置着高高的猫爬架,一只脸儿平平的蓝毛幼猫正瞪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两只前爪扒在玻璃上不停地挠着,想要抓一两朵雪花来玩玩。

“你看这只猫。像不像戚具迩。”

戚具迩可不就是脸儿平平么——不过他怎么会突然带她来看猫?

戚具宁又指指高处:“再看那只猫。像不像你。”

她擡头望去,在更高的架子上卧着一只淡定的布偶,小小的脸蛋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似乎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哪有这么漂亮。”

“你比它漂亮多了。”他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她听,“不知道它在想什么。难道也是难解的医学谜题?”

贺美娜笑了起来。戚具宁看着她,这是真心而惬意的笑,和她平时挂在脸上那种公式化的笑容有些不同。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猫儿很可爱,两人隔着玻璃逗弄了好一会儿。

“喜欢吗。”

“喜欢。”

“那你想要哪一只。或者两只都买下来?”

“养宠物很麻烦。我恐怕应付不了。”

“知道你怕麻烦。我会请人来照顾。不用你操心。”戚具宁道,“你只需要偶尔抱抱它们,让它们给你解解闷。”

贺美娜看了看他,又看着橱窗里的猫:“宠物不是这样养的。带它们回家就要负责到底,现阶段的我做不到。”

她说:“喜欢不代表一定要拥有。”

戚具宁原本弓着身子和她一起逗弄着小猫,听她这么一说,便直起腰来,俊美的面容上挂着一丝复杂的笑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拒绝一般。

可是她想要的简单生活里,他能给她的唯有猫猫狗狗而已。至于其他的,要么不能给,要么还需要权衡思量——

“好。如果你不想要这两只猫。那9062N87的专利权呢?想要吗。”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戚具宁擡头望了望天空,雪越下越大了。他的视线又落在她脸上。她的鼻尖和耳垂都冻得通红,就连眼中的惊讶都仿佛冻住了。

他自觉失言,又温声道:“这不是能在这里谈的话题。回去再说。”

他搂着她的肩,一起回到温暖的车上去。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看着自己那边雪花漫天飞舞的窗外。

贺美娜脑袋里乱哄哄的。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买9062N87的专利权?

专利权不是一条项链,一双鞋子,不是买回来放在那里就算数,后续怎么做?

不,这考虑的也太多了。

为什么?他突然又看好这个项目了?还是说——纯粹为了她?

不会的。她不是褒姒,不是妲己,他给她买只猫倒有可能,花百万美金买专利权?他是商人,不会做无利可图的生意。从偶遇到出国,从蛰伏到奋进,他每一步都经过了缜密的计算——他要买9062N87,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她,会不会实际上另有深意?

譬如火警那日,他回书房拿了必要文件便下楼了。

事后他对她解释:“我以为你先走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我让你先走。”

她并不是不相信他。

只是这说明当她回房间去拿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当她因为火警铃声而心动过速瘫在床上不能动的时候,他并不相信她会等他。

没有钱,一分一厘都要算着用的时候,他们是互相依赖,互相扶持的关系。

现在物质完全不是问题,他们之间却毫无信任,毫无默契,毫无诚意。

两人回到家中,他又邀她进书房继续谈下去。

这是一场正式而严肃的谈话。

“美娜。我要搬去圣何塞了。UNI-T项目需要我长期地呆在那边,我也实在没精力两边跑了。大概半年到八个月的时间,第一期项目完成后,我就会回格陵。”

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所以并不吃惊。

“我知道。这一直都是你的计划。”

“对。”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和我一起去圣何塞。”

“我的工作在波士顿。”

“辞了它。”

“不行。”

对她的断然拒绝戚具宁并不感到意外。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9062N87的专利买下来。”

他那笃定的语气令贺美娜大吃一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想——真是个自大的人啊,这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对,我没办法把它当做圣诞礼物送给你。这件事情急不得,我得先有个计划。你给我半年,不,三个月的时间来操作。”戚具宁冷静地说,“到时候你以维特鲁威为研究基地,想做什么都可以。”

“DF中心不会卖的。”

“那很难说。迄今为止,我想要的东西小到一份报告,大到一家公司,还没有买不到的。”

“没有世界一流的研究平台,你买回去也没用。整个格陵只有明丰才有足够的资金和良好的平台来承担9062N87的研发。维特鲁威不行。DF中心考虑的不仅仅是价格,还有购买方的资质及体量,以及新药研发的经验和决心。”

他静静地看着她。

“你总觉得我在否定你,打击你。可你从刚才到现在,不也是一直在否定我提出的解决方案么。”停了一停,他突然很沉稳地一笑,“在我之前,也没有人相信华人可以在矽谷主导高科技公寓项目。”

贺美娜一时语塞。

“算了,先不说这个。”他很快换了话题,“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她赶紧道:“你说。”

“妈妈去世后,我和戚具迩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不能说完全没效果,还是有一点帮助。”他说,“美娜,我们也去接受咨询吧。”

“什么咨询?”

“我们之间出了问题啊,美娜。”他低声说,“我想解决。你呢?如果我们自己解决不了,可以求助于专业人士。这并不丢人。”

贺美娜对接受心理咨询并不排斥,事实上她也确实想要看看心理医生。她已经做了全身检查,证实心脏并无器质性病变,那数次心动过速到有濒死感觉极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她现在还是他的女友,那他就应该要知道这件事情,最好是能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

“……是不是什么都可以和医生说?”

“当然。”

她点了点头:“我同意。”

“OK。”戚具宁道,“殷唯教授推荐了一位在美国执业的师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的诊所在圣何塞。”

其实殷唯也推荐了美东的华人医生,但他故意说人在加州,想看她的反应。

她只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道:“周末可以吗。”

他很高兴她也有解决问题的意愿和动力。

“好。我来约时间。”停了一下,他又道,“或者我也可以再找找看,波士顿附近有没有——”

这时有人敲了敲书房的门,是边明。贺美娜见他们有事商量的样子,便找了个借口回避了。

出门之前她对戚具宁附耳几句。不知说了什么,后者有些心驰神荡的模样,笑了一笑,搂搂她的肩膀。

“去吧。等着我。”

见贺美娜走了,边明方道:“马林雅去北京分部报道了。”

戚具宁“唔”了一声,不以为意道:“什么大事,也值得你来汇报一声。”

边明不语;戚具宁猛然想起自己确实提过一句叫他关注马林雅的动向,随时汇报。

“安排一下。我要和蒋毅谈一谈。”他心算了一回,“我手上维特鲁威的股份不够,直接找马华礼这个傀儡也没用,不如先探探他的口风。”

“不如——”和蒋毅谈无疑是与虎谋皮,倒不如先找第二大股东危从安商量一下?

戚具宁冷冷地看着他。

“不如什么。”

“没什么。”

他又布置了几项工作,边明一一记下,正要离开的时候,戚具宁突然咦了一声,叫住边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边明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了什么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对折起来的纸,递给戚具宁。后者打开来看,是一张结业证书。

“课上完了?”

“是的。”

戚具宁将结业证书还给他:“恭喜。”

“戚先生,要是没什么事——”

“监控视频呢。”

都过了两周之久,边明还以为他不会问了。没想到他还记得此事,只得解释道:“拿到了。您先是生病,后来心情不太好,我就没向您汇报。视频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可疑。”

戚具宁看着他,微微一笑。

“看来课真的没有白上。但是和我说话不必这样迂回。拿来,我看看。”

边明拿出一支u盘交给戚具宁,后者插上电脑,打开来看。边明陪着他看了一会儿,又从旁解释了几句。戚具宁心不在焉,跳着看了几分钟便把视频关掉了。

边明见他关了视频,便准备离开。戚具宁突然在他背后问:“19号晚上的呢。”

边明转过身来,神情一如平常:“没有。本地服务器只有7天之内的数据。”

戚具宁眯起眼睛,狐疑地看着边明:“我说要从19号晚上开始,七天内的监控,就算本地服务器没有,你也一定会从云端找到给我。就算云端拿不到,你也会想别的想法,譬如位置恰好的行车记录仪——这才是边明的一贯作风。”

边明仍然坚持:“没有。戚先生。没有19号晚上的数据。”

戚具宁诧异地看着他,两道浓眉皱了起来。

“边明。你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他伸出手,“拿来……拿来!”

贺美娜洗了个澡,换了睡衣,在床上躺着玩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听见一条走廊之隔的套间内,戚具宁大声骂了一句脏话。

她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因为戚具宁绝少说F开头的脏字,而且他的书房隔音效果很好,照理应该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但很快她又听见了重物倒地的钝声,好像是谁踢翻了椅子,紧接着呼啦啦哐啷啷好几声,好像是书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扫翻在地——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激烈动静。

她心一紧,坐了起来;又过了一两分钟,砰地一声,那边的门被撞开了。

“贺美娜!”

这次她惊得翻身坐起,披了外套下床,正想过去开门时,只听见砰地一声,她没有落锁的房门被重重地一脚踹开。

戚具宁整张脸是惨白的,眼睛是赤红的,他直冲到她面前,劈头又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嫌恶。

“贺美娜!你——”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实上从他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她就呆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将她的呆若木鸡看做心虚。

怪不得她一定要留在波士顿。

原来他们一早暗度陈仓。

亏他还一直低声下气,积极地想要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全是笑话。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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