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乌鸫的逑偶 15(2/2)
同样是代步工具,虽然档次不同,但意义同样重要。
他们都没有囿于人生的批语。
那个命中注定“会有人为你开车,你不用学开车”的贺美娜,不再只是乘坐公共交通,或者等着别人接送。
现在的她,会主动学车,开始自己开车上下班。
那个命中注定“全世界都会来爱你疼你”的危从安,不再只是强硬地拒绝,或者被动地接受了。
现在的他,会挑挑拣拣,开始学着索取想要的爱。
“你以前不是开公司的车,就是家里的车。现在终于可以开自己选中的车了。”她的口吻中也有着由衷的高兴,“恭喜。你可以开着自己的车,去任何你想去的目的地了。”
她说的是车,又不仅仅是车。她说的远方,也不仅仅是远方。
危从安将贺美娜重新拥入怀中,这次比刚才紧了许多。
“美娜。”他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我们现在要开着各自的车,回各自的家了吗。”
他说的是车,又不仅仅是车。他说的回家,也不仅仅是回家。
“美娜。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我想今天晚上并不适合做出任何决定。”他在她耳边轻语,“等你想好了目的地,在Schat上发个定位给我,好吗。”
贺美娜开车回到家中。贺宇和胡苹还没有回来。
屋外屋内都没有开灯。漆黑一片中,她轻车熟路地摸回卧室,疲惫地将自己往床上一扔。
格陵纺织老家属区的路灯又陆续坏了不少,衬得月光愈发清亮,从半开的窗户老实不客气地挤进来,登堂入室,瞪着自己这个最倔强最不省心的孩子。
不请自来的月光太喧嚷。她扯过枕巾,覆在眼睛上。
枕巾是格陵纺织很多年前出品的。虽然图案和材质已经过时,但质量很好,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坏。从小到大,她都很喜欢棉织物所独有的气味,那是会让她安心的,家的味道。
唇角原带着一抹上翘的浅笑;可是那笑容并没有绽放很久,就好像被什么拽住了,一点一点地拉下来,变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突然,她翻身坐起,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铃声响了五六下;她正准备挂掉时,那边接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打给我了呢。”电话那头的声线中带着一丝慵懒的喑哑,“怎么,他在抽事后烟吗?”
“啊,瞧我这记性。他已经戒烟了。”嘲弄的,揶揄的,酩酊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不断传过来,“是为了你?”
贺美娜道:“你喝酒了?”
尚诗韵呵了一声。一条走不了直线的笑意,满身酒气地朝贺美娜扑来:“你们呢?没有喝一点助助兴?火焰山的威士忌冰淇淋不错。”
“没有。我和维特鲁威的危总吃完饭就分开走了。”
“啊呀,叫得这么见外——没有谈下来?”
“没有。”
尚诗韵再出声时,语气中就带着很明显的冷漠和幸灾乐祸了。
“贺博士,如果他不肯为了你让步,他对你的感情,恐怕也没有那么深啊。你没有告诉他吗?你可是在孟部长面前立了军令状的。如果没有专利,你在明丰也难挨。”
“我去找万象的蒋董事长谈一谈。”
尚诗韵吃惊到声量都提高了:“你当万象的董事长是什么,随便就可以见得到?”
“无论如何,我试一试。”
“好,就算让你见到了他,如果他也不肯转让呢?明丰不养闲人。”
“我会对公司有个交待。”
“什么交待。”
“我辞职。”
听她被逼得亲口说出了辞职两个字,尚诗韵心头涌上一阵快意。
但很快她又觉得索然无味——不对。这不是负气之语。被逼入穷巷的人不会这样冷静。她肯定早就有了后路。
“其实辞职对你来说也没什么损失,你可以去维特鲁威嘛。啊,我应该对你提过,万象不允许办公室恋爱。那可怎么办呢?回家去,让危从安养着吗?也对,他又不是养不起。”
贺美娜仿佛不知道她在讽刺一般,冷静地回答:“我读这么多年书,不是为了办公室恋爱,也不是为了让男人养我。一个女孩子的人生总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尚诗韵冷笑起来:“你的路,就是爬到前男友死党的床上去吗?”
“你说什么?”贺美娜的声音有些疑惑,“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她不可能没听清。尚诗韵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对自己羞辱更甚,整张脸顿时火辣辣地,一时酒意上涌,喷薄而出:“你有过很多机会告诉我,那我现在也不至于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我不习惯在职场里通报自己的感情现状,如果有同事和我分享,我的回答也都问心无愧,不是吗。”
是的。她不止一次暗示:大家都很好,都过得不错。放过他就等于放过自己。
但是人嘛,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尚诗韵的一腔怒火在酒精和痛苦的夹攻下,燃烧得更盛:“同事?我和你说过那么多心里话,你只当我是同事?贺美娜,你怎么说得出问心无愧这四个字?”
“对。同事。我们可以在学业上,生活上,职场上,互相提醒,互相支持,甚至互相竞争;但不要为了一个男人互相攻击,那除了让自己变得丑陋之外,毫无意义。”
尚诗韵冷笑一声:“丑陋?我还有更丑陋的呢。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做了?就在我们吃饭的隔壁,一家很漂亮的喷泉酒店。我们从晚上一直做到第二天早上。”
“哦对了,他在我Schat里的备注一直是黄金打桩机。你猜是什么意思?或者,你已经体验过了?”
她想这番话还是打击到她了。否则电话那头不会足足十来秒都没有任何反应。
再出声时,贺美娜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厌烦:“物化恋人确实是一种情趣;但你觉得和他在恋爱期间做恋人会做的事情很丑陋?还是说,你纯粹只是想恶心我?”
她诚实地说:“如果是后者,你做到了。”
尚诗韵“哈”了一声,多少有些得意:“知道我在他Schat里的备注是什么吗?知道我们恋爱的时候做过多少亲密的事情吗?知道我和他共享了多少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秘密吗?”
“如果我想知道,我大可以直接问他。不过——”贺美娜话锋一转,“如果他是会把前女友隐私到处宣扬的男人,聪明如你,现在也不会放不下他了。”
她就是怎么样都激怒不了她。
不仅如此,醉意上头的尚诗韵从来没有这么肯定,这么通透过。
现在正在口不择言地宣扬着前男友隐私的她,恐怕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彻底放下了。
“你误会我了。不是要互相提醒吗。我是一番好意。男人的适用期也就那么几年。至于他嘛,”她冷笑起来,那笑容有些狰狞,“确实长一些,也坚挺一些。总之抓紧时间,有机会就多睡几次,好好享用。”
贺美娜打断了她:“喝多了就去睡觉,别发酒疯。”
尚诗韵索性大笑起来:“我没醉,我很清醒。怎么?不敢听下去?”
贺美娜道:“倒也不是不敢。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你介不介意我录音?”
尚诗韵一惊,酒醒了一半。
“你不是没醉么?怎么?不敢说下去?”
“那我说慢一点,你好录清楚——如果他叫你去开房,先打个电话确认戚具宁会不会打飞的过来捉奸。”
“我这可是好意提醒你。别赤条条地被前男友抓到。很丢人。”
“还有。如果结婚的话,不如主动去做个婚前检查。他对伴侣的健康情况特别看重。”
“啊,我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你们走不到那一步。戚具宁没到手的,他全家都不同意;更何况一个被戚具宁玩了两年的女人。”口不择言让尚诗韵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疯狂肆意的快乐,“贺美娜,我真挚地祝福你——把我感受过的快乐,全都感受一遍;同时,我感受过的痛苦,你也要全都感受一遍。”
“录清楚了没有?快去放给危从安听。”
“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他干什么。”贺美娜道,“我不和醉鬼讲道理。等你酒醒了来办公室找我。”
她说:“来之前别忘了电话预约。我很忙。”
她挂了电话。
尚诗韵愤怒地将手机砸向墙壁,弄出很大的声响来。
这是一家快捷酒店的钟点房。男女的衣物和空酒瓶扔得到处都是。她坐在凌乱的床边,不着寸缕的身体用一条床单随意地裹着。
她深陷在愤怒又痛苦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淋浴间的水声停了。
很快,床一沉,一具同样赤裸的年轻身体湿漉漉地贴了过来。
“谁惹姐姐生气了?”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高高大大,身型健美。他拱着尚诗韵的脖侧,黏黏糊糊地呢喃,“刚才不还挺开心的么。”
年轻男孩的碰触和抚摸充满了令人愉悦的荷尔蒙气息。盛怒的尚诗韵渐渐平静下来。
“小家伙,和你没关系。”
小家伙嬉皮笑脸地继续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我是不是小家伙,姐姐很清楚。”
尚诗韵被他的厚颜无耻给逗乐了。
男大生总是自负得很。对阅过千帆的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客聊胜于无的随便小炒。也许不是很美味,但对这个脱离了正常轨道的夜晚来说,还行。
让他的女朋友慢慢调教吧。
“我再提醒你一次——我已经离开了Olive,和‘Iatheboss’第二轮的评审团也不是很熟。”
尚诗韵裹着床单,懒懒地往床头一倚;男大生立刻很识趣地将两个枕头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得舒服一些。
“而且你学妹的‘东篱下’项目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知道。”男孩摸了摸下巴,故作思索状,“难道我看起来很像那种为了往上爬而献身,然后还睡错床的蠢男人么。”
男大生紧致的方脸上,有一个很丰满的下巴。下巴中间有一条凹陷,西方叫做cleftch(裂下巴),东方叫做美人沟。
尚诗韵失笑:“你蠢不蠢,看第一轮比赛结果就知道。至于献身——你绝对有这个本钱。”
“能够拿到天使投资是对我头脑的肯定。姐姐对我肉体的赞美也一并收下啰。”
多么能说会道的一张嘴。等他再长大一点,钱再多一点,床上经验再丰富一点,不知道有多少美人会跌倒在他的美人沟里。
“我的包呢。”
男大生一跃而起:“我去拿。”
尚诗韵懒懒地倚在床头,把他捡回来的手机扔回包里,又摸出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
男大生看着她的动作,突然道:“给我一根。”
尚诗韵把烟盒递给他。
“姐姐的这盒烟别要了,揉得这么烂。和我们训练房的抹布一样。”小男孩烦恼地发着牢骚,“扔了又不知道被谁给捡回来了。就这么舍不得?服气得很。”
闻言,尚诗韵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床单滑落,胸脯一抖一抖地;笑得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脱了手,掉在床单上。直到男孩子随手将烟盒往地上一扔,饥渴难耐地压上来时,她还在笑,笑得根本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