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我都想起来了,全部,所……(2/2)
昏黄的灯光在眼前糊成一片,人影憧憧,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他们的面容。
是泪流满面的贺苑和陈弘新。
和三年前车祸醒来之后看到的画面高度重叠,这三年的时光犹如指间沙,一下子便全都漏完了,恍惚中让人以为这失去记忆的几年不过是梦境一场。
见贺瓷神色茫然的样子,贺苑的心稍微提起了一些,想要唤起她昏迷前的一点记忆。
她提醒道:“你们遇到了雨天闯红灯的电动车,司机急停,但是你突然就昏阙过去了,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你之前车祸丢失的记忆被触发,所以感到不舒服。”
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她的语气很轻很缓:“小瓷,现在感觉怎么样呢?头还疼吗?其他地方有没有不舒服?”
病房内灯光昏暗,大雨还在下,天还没有亮。
贺瓷愣愣地看着贺苑,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消失在了发丝里。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想起来吧?”她动了动唇,声音艰涩地开口道:“我都想起来了,全部,所有。”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被她遗忘的那些时日像是电影一般,一幕幕在脑海中放映。
她旁观了三年前自己的痛苦和纠结。
听她这么说,贺苑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明显的无措和惊恐。
这一刻,她没有去想贺瓷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而勃然大怒。
她只是很害怕,害怕恢复记忆的她会和三年前一样偏激。
贺瓷可以不认她,甚至以后不再理会她,但她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三年前那种失去女儿的恐惧了。
陈弘新看了一眼心绪繁杂的妻子,小心翼翼地问贺瓷道:“小瓷,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头好痛,很想吐。”贺瓷虚弱地说。
“小瓷,当年的事情我不是没想过要告诉你真相,可是你车祸醒来后,医生说你万万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贺苑轻轻抹去了贺瓷眼角的泪痕,继续说道:“再后来,我看到全然没有心理负担的你是那么开心,快乐,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再经受一遍当时的痛苦?”
这是贺苑迟来的解释。
疼痛让贺瓷的情绪变得有些麻木,对这些事情的感知被身体的不适削弱了很多,但她的心脏还是一阵阵钝痛,身体沉重的像是溺于深海。
她没有丝毫精力去争执,也没有丝毫精力去分辨这三年来孰对孰错,她闭了闭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放心,你们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我保证。”
三年前,一方面是她钻牛角尖,另一方面是产后激素失调,让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三年的时间过去,虽然是全然不记得往事的三年,但是这几年的人生经历让她的心理成熟很多。
不管她现在有着怎样的想法,她不会再做出那样极端的事情了。
听到她这样说,她病床边的夫妻二人眼圈更红了。
陈弘新接连点头:“小瓷……长大了。”
从眼角滑落的泪水更加汹涌了,贺瓷哑着嗓子问道:“还是在晚上吗?现在几点了?”
贺苑看了眼腕表,声音仍带着哽咽:“不到凌晨三点。”
凌晨三点了……
贺瓷的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想要支着床起身:“糖豆……她还在等我回去。”
有一次她回去晚了,糖豆搬着小板凳在门口等她到睡着。
贺苑摁了摁她的肩膀,说道:“你被送往医院之后,我就给裴寂打过电话,但我没告诉他你的情况,只是说你今天在家住上一晚。”
还好……
贺瓷昏昏沉沉地想,这样女儿就不会一直傻乎乎地等自己了。
她的视线扫过床边的二人,最后还是停在了陈弘新的脸上,下意识想要叫姐夫,连忙改口道:“姐……叔叔。”
听见贺瓷这样喊自己,陈弘新用手指头抹去眼角摇摇欲坠的眼泪,应了声:“欸,我在。”
再次陷入昏睡之前,她嘱咐陈弘新道:“再麻烦您一件事,明天上午让裴寂带着糖豆来医院,我想在醒来之后就看到她,好吗?”
-
第二天醒来,病房里只有贺瓷一人,她意识朦胧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完全恢复记忆的大脑。
上午九点。
天气已经放晴了,偏头可以看见在窗外树枝上停留的小鸟。
贺瓷盯着冬日暖阳看了很久,直到眼眶酸涩,直到泪水淌下。
生活接连不断地为她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玩笑,她该怨谁又该恨谁?
可是贺苑有句话说得没错,没有任何精神负担的三年,与她而言是久违的快乐的时光。
一旁的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
取来一看,是贺苑的字迹。
她在外面接工作电话,担心贺瓷醒来之后没看到人会着急。
贺瓷放下那张薄薄的纸片,掀开被子起身。
她虽不像昨天凌晨那样头疼,但不适感依旧十分明显,起身的那个瞬间她感到一阵晕眩,扶着床头缓了一会儿才恢复。
贺瓷扶着墙缓步走到病房的洗手间洗漱。
薄荷味在口腔中弥漫开,贺瓷咬着牙刷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微红微肿,面色惨白憔悴。
将水龙头关掉,哗哗的水声停下,她才听清楚敲门声。
病房的门中t间一块是透明的,她走出洗手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裴寂,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抓紧了衣摆。
尽管贺瓷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但裴寂还是推开了病房的门。
贺瓷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退回到洗手间内,裴寂走上前的脚步一顿。
二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卫生间那扇未关上的门更像是一堵墙,在二人之间划出了分明的界限和隔阂。
见他神色有些憔悴,贺瓷便知道陈弘新今天早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应该将自己恢复记忆的事情告知于他了。
贺瓷看了眼他身后关上的门,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孩子呢?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这便是只想见女儿,不想见他的意思了。
“裴念慈说要给你买早餐,有育儿嫂跟着她,”裴寂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先上来看看你。”
眼前人的身影和声音逐渐和三年前的那个贺瓷重叠,她的冷静和漠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他此刻却宁愿接受她的怒火和狂风暴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一般。
他们从相识相知相恋到分离,曾经度过了一段肆意荒唐却又浪漫的时光。
但他始终摸不透自己在贺瓷心中的分量,三年前分开时不知,现在亦是不知。
贺瓷曾经说过向往烟花一般绚烂的爱情,就算只是短暂在夜幕中留下痕迹。
可毕竟人活着只为那么几个瞬间。
她也曾经说过当初留下女儿不是因为放不下男人,而是为了自己。
贺瓷掀了掀眼皮,问他,“难道你也失忆了吗?我曾经说过,再见面,就当陌生人,但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贺瓷瞪着他,眼眶变得酸涩,想要用质问的语气掩饰这段时间的狼狈不堪。
“我无数次和自己说,爱上一个有过去的人虽然会很难,但我还是鼓足了勇气,甚至还想着要陪你慢慢放下,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像一个笑话?这是你报复我的手段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裴寂握着贺瓷的肩膀的手微不可察地发着抖,眼眶也逐渐泛红,“告诉你一切?让你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然后再一次离开我吗?”
“那你欺我瞒我的时候,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够长久吗?”看着裴寂的眼睛,她说道,“你知道的,我最恨别人骗我,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坐下来谈一谈孩子的抚养权。”
裴寂还来不及开口说话,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裴念慈被育儿嫂抱在怀里,隔着透明玻璃开心热情地冲着贺瓷挥挥小手,她的笑容如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
看见那张小脸,贺瓷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
裴寂走上前,替她们打开了病房的门。
育儿嫂刚把裴念慈从怀里放下,小姑娘久甩开了育儿嫂的手,朝着贺瓷跑了过来。
糖豆额前的发丝飘了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贺瓷的心尖上。
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贺瓷眼眶泛酸,缓缓升起的水雾让视线变得模糊。
在昨天的回忆中,她还是那个躺在大人的怀里的小婴儿。
在被她遗忘的这些日日夜夜里,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小孩子长得很快,都说孩子的每一次成长都是父母最珍贵的回忆。
失忆前,她逃避;失忆后,她忘却。
她几乎都没有以母亲的名义好好抱过她的孩子,这会是她的人生中最遗憾的事情。
待孩子跑到自己身前,贺瓷蹲下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鼻尖嗅着孩子发丝间的馨香,那是她在裴家住下的时候买的洗发水的香味。
裴念慈很兴奋,没有注意到贺瓷的异常,只想给妈妈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搂着贺瓷的脖子,靠在她的耳边,笑眯眯地轻轻唤道:“妈妈。”
贺瓷的身子一僵,愣了几秒,原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再次唤了一声“妈妈”。
反应过来之后,贺瓷霎时间泪水汹涌,浑身颤抖。
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残破不堪的灵魂得到了修补。
这孩子怎么会是时时刻刻提醒她所犯错误的证据呢?
她明明就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是平安夜那天圣诞老人送她的礼物啊。
“嗯,”贺瓷努力压下哭腔,唇瓣碰了碰她的脸颊,郑重其事地回应她,“宝宝,妈妈在呢。”
三岁的裴念慈第一次得到了母亲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