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我们不依靠别人的失误胜出。”(2/2)
三组四圈同撚步和一组额外的左后外刃撚转,他们从几乎贯穿冰场的斜线。
弧线托举结束,叶绍瑶重新踩实冰面,正好落在那句“butthatwaswhenIruledtheworld.”
从第一次剖析这首歌,她就意识到歌词与旋律的割裂。
问过金荞麦的想法,对方只说这是特殊的表现方式,搞艺术的都这样。
好歹也是老老实实坐在教室上过文化课的人,叶绍瑶盯着歌词思考良久,只能给出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
以乐景衬哀情。
但这又和“生命万岁”的主旨矛盾。
她始终想不通。
无数次揣摩角色,眼前光景快速掠过,无一例外是黑暗的欧洲中世纪、F国大革命,还有她化身的无头君主。
但没有指名道姓的故事,又何必刻意扮演谁呢?
笼统地讲,这是生命的赞歌,世界上的任何意象都能被赞颂。
自己也在其中。
圆形步还在继续,季林越感受到被更强的握力攥紧,让他险些没在单足串保持独立。
但叶绍瑶并没有任何异样,每个动作都干脆利落,他只需要全权配合。
节目进入后段,原本应该被迅速消耗的精力和体力被莫名的士气灌满。
两人滑速不减,甚至在圆形步后的衔接,叶绍瑶还即兴给自己加了小动作。
再听副歌,便不再有对权力易逝的感慨。
生命本身就超越一切,就算权力如何更叠。
长托举,她轻巧地翻上季林越的肩膀,在他保持大一字直线滑行时,用手掌把世界托起。
迅速过渡转体托举,她收手持续变换姿态。
叶绍瑶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体内融合,比如表演者的心境,和她所扮演的角色本身。
弓步蹬进编排特殊步法滑行。
关于这个技术动作的设计思路,她从来都把它定义为君主和黑暗的交缠。
她从没联想,自己也同样适用这个情形。
牵制浮足的那抹黑暗,是折磨到期年无法上冰的伤病,以为一望不到底的发育关,训练时挨过大大小小的臭骂。
跌回冰面。
君王挣扎无果,被黑暗温柔地吞噬、蚕食。
眼睛和脖颈被捂住,正好是间奏。
黑暗反钳住她的双臂。
那么,是时候破开角色的枷锁。
第一声欢呼,她撑着季林越的小臂完成小托举,舞蹈换位后,第一次pose亮相。
第二声欢呼,依然是一圈小托举,落冰紧接狐步握法,她和季林越分别完成乔克塔和外勾步,收起浮足,第二次亮相。
第三声欢呼,两人变手拉手握法,在内勾步和螺旋步后转体,第三次亮相。
第四次欢呼后,是节目最终的高|潮。
进入编排接续步,叶绍瑶双足转后停冰,在季林越做出上肢动作的同时,以鲍步转身。
两人面对面。
她在借他,击碎曾经遮蔽过自己一时的种种。
远离,刀齿助力起步滑行,叶绍瑶加速向前奔去。
黑暗在褪色。
从此记忆只剩大伤初愈后再度站上冰场的壮志,发育关时凿出的另一条康庄道,和教训踩在脚下做步梯。
她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ForsoreasonI`texp.”
歌词里的君王还在渴望信仰救赎。
而她已经冲破藩篱,只听见每个音符的狂欢。
最后,所有喧嚣落幕,归于歌者无词的吟唱。
叶绍瑶和季林越在冰场中央衔接起势,进入编排旋转。
像交缠的野蛮的藤蔓。
“嘶。”叶绍瑶吸了口凉气。
在长托举时,她就感觉头皮被拽紧。
小夹移位,王冠隐隐有松动的趋势。
她当时全身心投入演绎,完全没在意。
但在充分的活动后,她尤其感觉王冠的分量在变轻。
还在旋转着,她不得不开始担心装备是否会甩出去。
节目中出现掉落物品,会被额外扣分。
她自觉今天的表现是职业生涯中最好的一次,不能因为低级错误功亏一篑。
旋转姿态逐渐收回,她试图擡手扶住王冠。
但另一双手的反应更迅速,在彻底掉落前,把它紧紧捧在手中。
分别转体,他们调整方位,以面对面的立姿完成整套节目。
音乐结束的下一秒,叶绍瑶感觉分量重新回到头顶。
季林越重新给她戴上王冠。
无关乎歌曲和角色,是他以生命的名义给她本人的,加冕。
叶绍瑶不敢妄动,翻着眼珠看他:“戴稳了吗?”
尾音有些颤抖。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跪倒在冰面,后知后觉地脱力了。
身上开始发热,温度从后背窜到脸颊,脖颈和额头都带着汗,只有近在咫尺的冰面供她冷静。
大脑在运动后罢工,她有些发懵。
观众们的喧闹仿佛很远,世界安静着。
冰花借灯光闪烁,她虔诚地把嘴唇印在它们之上,似乎尝到冰痕里的血汗,和某种永恒的东西。
但刚擡起脸,她就开始尴尬了。
这个举动是否特别矫情,像在和相依为命的老伙伴告别。
不过好在有人陪她犯蠢。
她直起身,看见季林越也傻傻跪着。
“我以为你的扭伤发作了。”他偏着脑袋,卸了口气。
这么一说,后踝的确有些不舒服,但叶绍瑶摇头,这不重要。
她擡起屁股,让自己足够把季林越圈紧。
她在他耳边说:“恭喜我们。”
能在璀璨的二十二岁之后,遇见了更璀璨的二十六岁的自己。
……
叶绍瑶和季林越在冰面停留了很久。
广播没有催促,观众也留给他们时间,只是在离开冰面的时候,掌声再次响起。
有冰迷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扒着栏杆递礼物。
季林越负责接,叶绍瑶负责问:“给我们的?”
“对,给你们的。”
季林越捧着礼物端详。
一个橄榄枝做成的花环,和雅典奥运会的类似,还缠了几朵小花。
是什么花,叶绍瑶还没看清,花环就那么跳出视线,跑到她脑袋上。
“很好看。”季林越赞同自己的行为。
叶绍瑶笑着说:“我的头饰比考斯滕都重。”
移步到kc区,她才把花环摘下来,反戴在他头上。
借格林教练的手机屏,她还给他照了镜子,好看的桂冠配好看的人。
“我有王冠了,你也值得加冕。”
万众期待中,冬奥会花滑个人赛的首枚金牌归属即将产生。
确定叶/季落座后,直播画面切给第二直播室。
镜头中的三个席位,正坐着M国白黑组合、Y国组合和俄国巴芙拉/扎伊采夫。
她和季林越能拥有一个席位吗?叶绍瑶一一扫过。
论过往最好成绩,他们比暂居第三的俄国组合还要差一些。
但论今天的发挥,她不认为他们比其他选手差。
熟悉的电流声在现场响起,这是播送成绩的预告。
“Thesresrelease.……”
格林教练表面风平浪静,一面安慰他们别紧张,一面踮着脚猛抖腿。
“YeShaoyao/JiLyue,hasearned133.06thefreedance.”
英语播送只有简短一句话,中文播报员把所有小分念了一遍:
技术分73.96分,节目内容分59.10分,自由舞133.06分。
底栏一翻,自由舞加上韵律舞的分数,两套一共221.67分。
叶绍瑶接收到观众一层高过一层的声浪,向周围求证:“Eva他们是多少?”
不会吧?她想。
真的吗?她有些期待。
心开始乱了,后悔刚才没仔细听。
“221.45!”身后的观众回答。
居然。
排行总榜再次出现,占据了整个屏幕。
这一次,他们仍然占领榜首。
不过和上次不同,没有如出一辙的成绩,没有并列,叶/季以0.22分的微弱领先,拿到本届冬奥会个人赛的首枚金牌。
这是华夏在冰舞项目获得的首枚金牌。
是亚洲组合在冰舞项目的首枚奖牌。
打破了自1978年冰舞项目进入冬奥会以来,欧美国家对领奖台长达四十四年的垄断。
成绩是最好的催泪剂。
排行榜放送结束,画面重新定格在kc区,座位上的人们还没走,眼泪夺眶而出。
经季林越小声提醒,叶绍瑶慌乱躲着镜头,像鸵鸟一头扎进沙地,她捂脸闷在他的肩膀处。
“终于,我们不依靠别人的失误胜出。”她说。
这不是侥幸的胜利,不是来自对手的馈赠。
最后两组运动员的表现都可圈可点,没有滑铁卢和一飞冲天的剧本,而他们是本场比赛最明亮的颜色。
“瑶瑶,别哭。”
看似在哄,季林越的声音也哽咽着,原本就重的鼻音更堵了。
“那怎么办,我现在笑起来更丑。”
摄像师真坏,偏偏在这个时候示意他们合影留念。
于是你会发现,散下来的碎发不听话地黏在女孩脸上,肿眼泡也格外明显。
她真试图在尚未抑制住的泪意中提起微笑。
如果此时你恰好打开线上直播,就会看到一堆不厚道的“哈哈哈哈”弹幕飘过。
所有谈话都被收进直播里。
镜头切走,画面留白。
机械臂最终将无声的长镜头留给观众席。
缩放,再缩放,是漫山的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