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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许弄疼本王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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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假,但以长公主的性情,既见到他,好歹会问一声是谁,赵铭恩这时候矢口否认,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两。越棠想起前次公主府的经历,只论她见过的那两位,不对,三位清客相公,才学人品不提,身条皮相那都是极出挑的,就连公主府上的小厮,也比别处清俊不少......

越棠登时有些不是滋味,手上加了分力气,紧握玉如意向上提,悬在他脸颊上方。瞧瞧这张硬朗而无瑕的脸呵......忽然恶向胆边生,很有种破坏的冲动,手一松,玉如意往下坠了坠,底端的棱角深深嵌进他皮肉里。

如意柄玉质丰润,棱角也是钝钝的,划在脸上很难破相,不过是出口气。越棠划拉了两下,看着赵铭恩的表情逐渐扭曲,终于见好就收。

“赵铭恩,长公主有没有邀你去公主府,做她的马奴?”

“没有。”

“那若是长公主向我讨要你,命你去公主府伺候——”越棠紧紧盯着他,不愿错过他一丝表情变化,“你半道上投身睿王府,未签身契,也非王府家生奴才,王府与你,不过是力气换月钱的关系,如若长公主点你的名,睿王府没道理决定你的去留。你自己呢,是什么想法?是愿意去伺候长公主,还是留下?”

赵铭恩对她天马行空的论调没什么想法,耐着性子回应道:“在哪里都是一样听令,奴任凭王妃差遣。”

“嘴上说得好听,别打量我看不出你口是心非,赵铭恩,你几时真把自己当奴才?”越棠不依不饶,偏要问出个答案,“谁都有偏好,你若一味敷衍,本王妃只当你是对睿王府不满意,想要另谋高就。”

赵铭恩脑仁突突地跳,他不是没见过撒娇嗔怨的女郎,但人家那一颦一笑多精致,都是细细打磨出来的,表面嗔怨,底下实则是讨好。可眼前这睿王妃不一样,她问他的心意,不是一个女人看男人的意思,声口里那份狠劲儿,简直是大将军逼问手底下卒子的口气,那份忠心要是差一丁点,她信手就能把人劈了。

赵铭恩阖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王叔的音容笑貌,“她是个无辜的可怜人,你多担待”,可怜不见得,无辜......倒是真的。赵铭悄然叹气,自己对睿王妃忠诚,难道不是他的宿命吗,承认便承认了,不丢人。

“奴愚钝,如今得王妃赏识,在王府扎下根,已然十分幸运,若换地方,换个主子伺候,奴没把握还能撞上这份好运。一动不如一静,奴也没有飞黄腾达的大志向,不如就维持眼下的状况吧。”

他表了态,虽然不多好听,但实心最重要,越棠知道好歹,明白那里头的分量。心头敞亮起来,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人家说树挪死人挪活,你倒反过来,不愿往上走。也行吧,不是本王妃打击你,赵铭恩,你这人嘴不够甜,态度不够殷勤,虽然脸生得不赖,但长公主恐怕不欣赏你这款,要真到了公主府,被欺负了都没人替你出头。也只有本王妃大度,换了别人,谁会包容你?”

赵铭恩扯了扯嘴角,“是,奴多谢王妃担待。”

这时候女使在外请示,说药熬好了。越棠让端进来,只见玉盏中盛着黑黢黢的汤汁,药气刺鼻,心中十分抗拒,“那郎中不靠谱,问他多久能好,他甚至不敢打包票,只说这伤有些凶险。你别拿小命开玩笑,还是请太医局的医官瞧过再用药。”

“正是负责任的郎中,才不会向病患夸下海口。”赵铭恩谢过女使,端起药盏一口口饮尽,眉头都没皱一下,“外伤引发的热毒,本就没有太好的办法,主要靠硬抗。那郎中与奴素不相识,不清楚奴的体质,当然无法下保,但奴知道自己,养养便好了,王妃不必多费心。”

喝过药,女使奉上茶汤,赵铭恩呷了口偏过头去,轻轻在嘴里过了两道,掩口矜持地吐在边上的铜盘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假思索,越棠看他的目光里不由带上审视。这赵铭恩虽惯常冷言冷语,态度不佳,行事凶横,但很多小细节都透露出他其实教养不俗,至少不是穷得吃不上饭的人家,能养出来的做派。

他究竟是什么人呢?越棠若有所思。他对京城的熟悉、对宋希仁的忌惮,还有太过巧合的时机......她上回问他是否同太子有干系,他不置可否,现在越棠愈发肯定,他一定是太子近臣吧!太子出事,身边人也成为挞伐的目标,他一路惊险回到京城,所以投身睿王府时,方才一身的伤。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过越棠的从前对他说的话不假,他究竟是什么人,都不影响自己怎么对待他,她是个务实的人,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受。只要不给她招祸,他就是赵铭恩,是她忠心耿耿的消遣对象。

女使退下后,赵铭恩换了个姿势,靠在引枕上。

越棠想查看他右臂上的伤口,才抹上药粉包扎过,不知道止住血没有。微微弯腰,还是离得尚远,瞧不清楚,便往前挪动了一步,谁知脚踝处忽然一阵刺痛,没站稳,左脚绊右脚地摔在了罗汉榻上。

榻上的赵铭恩吃了一惊,下意识朝后缩,见她龇牙咧嘴表情痛苦,到底看不下去,就着她的手肘扶了一把,让她坐在榻沿上,“王妃怎么了?”

越棠探下腰,揉了揉右脚脖子,说没事,“方才寻不见长公主,走得急,在后苑里绊了一下。”

赵铭恩垂下眼看过去,“伤到骨头了么?”

“当时疼了那么一下子,很快就好了,没大碍。”

没大碍,怎么忽然又站不住了?赵铭恩蹙着眉说:“王妃还是请医官来查看一下,年轻时不当回事,落下病根,等上了年纪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不会说话就闭嘴,怎么还咒我呢。”越棠没好气瞪他一眼,“不是什么大事啦,我幼时顽皮,有一回从树上蹦下来,下地时右脚踩到颗石子,骨头没错位,就是轻轻地崴了一下。打那以后走道不顺了,便会习惯性崴脚,不算病根,至多有些小小的苦恼。”

毕竟她一向是端稳的女郎,行止坐卧的姿仪,都是从小受的训导,等闲罕有让她失了分寸的时候。走道不稳崴脚的机会,这辈子大约也遇不上几回,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今天的疏忽,则是长公主给她带来的震撼太过强大。越棠想起适才在后门上,无意间窥得的辛秘,“长公主真是位极具魅力、长袖善舞的殿下啊。”不免想入非非,又是惊讶,又是佩服,“要一碗水端平,可不容易,多少内宅里的污糟事就打这上头来。可我瞧长公主,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人人都觉得自己才是被偏爱的那一个......嗯,这也是种本事呀。”

赵铭恩没听明白,也不打算追问,横竖见她自己不上心,便不再多言。转过头,视线从她脸上掠过,忽然又顿住了。

那份迷惘的神情,衬着她细嫩的脖颈、单薄的肩头,多少显得伶仃可怜。

赵铭恩心中泛起丝难言的情绪,站在她的角度想,这场婚事的确是场无妄之灾。原本右仆射家嫡出的女郎,满京城的门第任她挑,况且她人聪明,又生得美,婚后生活必定如鱼得水,哪像现在,新婚月余就成了寡妇,无知无觉间,还被牵扯进权力斗争的泥潭里,每日同那些心思各异之人周旋......

十八岁的年华,别家女孩儿正被郎子捧在掌心里呵宠,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可她呢,又不比旁人差,却是何辜?

“王妃,”赵铭恩忽然出声了,“筋骨错位看似事小,稍不留意,却可能酿成大祸。奴碰巧会些正骨推拿的技巧,王妃若不介意,奴可以为王妃查看一下筋骨。”

越棠颇为惊讶,“你还有这手艺?”

赵家原是陇西望族,祖上有鲜卑血脉。马背上来去的民族,论文化传承,同中原沉淀了千百年的文脉相比,是望尘莫及,唯独一套治跌打损伤的技艺,算是先贤们在无数次切肤之痛中摸索出的智慧结晶,一直传承到今天。

赵铭恩没有解释,只淡淡道:“奴的性命都在王妃手上,断然不敢造次,王妃可以相信奴。”

“信呀,我没说不信。”他难得主动揽事,越棠很有兴致,甚至骨头缝儿里的那点疼,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她笑盈盈看着他,“你自己还受着伤呢,能使力气吗?”

她眸光清亮,澄澈的光芒在笑意里跃动,那种轻灵的神采,分明是柔软的,却有灼人的力量。

赵铭恩垂下眼帘,“正骨讲究松筋、理肌、整脊,要先以‘触诊’手法,摸清经络骨骼的状况,再以按摩技巧徐徐调理,主要靠指上的力道。奴伤在手臂上,并不影响。”

哎呀,什么“触诊”,怎么听着让人浮想联翩呢!越棠心头打鼓,更多的是好奇,“那还等什么?来吧!”

说着便要挪腾身子坐下,忽然发现不妥,赵铭恩也在榻上靠着呢,哪怕把他当郎中,自己是病患,同榻而坐又摸来摸去的,这个......

正犹豫间,赵铭恩已经下了榻,利索地跪坐在榻前脚踏上,慢条斯理地挽袖口,“王妃请,奴会小心留意力道,尽量不弄疼王妃。但有时疼痛难免,还请王妃多担待。”

越棠蹬开云头履,在榻上找到舒服的姿势靠下,略略拎起裙摆,露出裙下的锦袜。年轻的姑娘,将自己的腿脚示人,哪怕这人是她的奴隶,是她用来消遣取乐的所有物,到底也是个二十啷当岁的大男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越棠扭捏了一下,还是别开脸不看他,等啊等,却迟迟没等来赵铭恩的动作。拿余光一扫,却见他正拿巾子擦手,书斋里的紫檀雕花广口盆架上常备净水,他动作细致,洗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慢慢踱步过来,复在脚踏上跪下。

“王妃,奴唐突了。”

越棠嗯了声,随即感到一双手复上来,一手箍住脚掌,一手隔着罗袜,精准地摁在她脚踝处。顿了顿,指上的力道略加重,摁在一处软骨上,微微酸麻感顺着经络漫上来,越棠不由缩瑟了一下。

“王妃,”赵铭恩声音低沉,一丝情绪也没有,“此处是否有钻心刺痛之感?”

“没有......只是有些酸麻。”

手指往下移半寸,又问:“这里呢?”

“也不疼。”

再移,沿着足踝转圈,摁到脚筋边上,“这里呢?”

越棠咬着牙倒吸气,“啊疼,疼疼......就是这里。”

赵铭恩自打跪下就不曾睁眼,随着手指游动,依她的回应在脑海里勾勒出足踝的筋骨。边触诊,边凝神估量,半晌喃喃道:“筋走骨硬,有跌扑旧伤......后根骨略微前移,筋翻肉肿......需扶筋复位,点按筋结之处......”

他满口念咒,越棠倒被唬了一跳,“很严重吗?赵铭恩,你别吓我。”

赵铭恩这才睁开眼,“不算严重,确如王妃所言,有陈年旧伤,致使踝骨略略移位,所以行路稍快,便易致筋翻。扶筋归位很容易,正骨归位却要多费些功夫,好在王妃眼下的伤情尚轻,王妃若愿意,奴为王妃按摩五日,便可以根除病灶,再无后顾之忧了。”

越棠本没抱多大希望,不曾想这马奴竟有那么大的本事,上手摸两下,便夸下了海口。

“可以呀赵铭恩,你还干什么马奴?不如去德胜门外开医馆给人看诊。那里多的是挑夫、船工的行当,你这治跌打损伤的手艺,一定很吃香。”

她的揶揄调笑,赵铭恩恍若未闻,只沉声问:“王妃需要奴按摩吗?”

要,不要白不要!越棠畅快地笑了笑,一伸腿,将右脚送进他怀里,“好好按,要是治好了,本王妃不会亏待你的。”

赵铭恩依旧没什么表情,大约是她态度嚣张,让他有些不爽吧,越棠觉得他的话更少了,沉默着扶着她的脚,沉默地开始按摩。

瞧他魁梧的身板,手上力量一定不弱,不过他拿捏得很好,虽然刚上手时有些犹疑滞涩,好在很快就找到了法门,利落地沿着她的足踝游走。越棠极舒称,闭上眼用心感受,他指尖的温度略高,和他整个人冷硬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越棠暗暗啧了声,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呀,做什么总爱扮演高冷的角色?这样不是很好吗,听话,炙热,熨帖......

正得趣儿呢,足踝上忽然被重重拽了一下,越棠没防备,剧烈的刺痛瞬间让她泛泪花。越棠睁开眼,朦朦胧胧地冲他抗议,“你大胆!之前还舒舒服服的,这是干什么?”

赵铭恩的声音听上去很无奈,“奴是为王妃治疗,不是让王妃舒服的。王妃想要根治旧伤,难免要忍耐一下。”

“我不管,要治疗,也要舒服。”越棠足尖在他胸膛上点了点,以示警告,“重新来,不许弄疼本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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