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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83 也许我并没有那么爱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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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他会附和她的。至少也会敷衍地点个头,随便对付一下的吧。

“你不会这样做的。”可十五岁的状元郎却摇了摇头,笃定道,“你讨厌那样的人,为什么要因为讨厌的人把自己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你是个好人,和他们怎么能是一样的。”

“你骗人。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我要比他们坏多了。”

“我骗你做什么。就算是真的是骗你,也是善意的谎言。如此来说,你就算是被我骗上一回如何,谁不想成为自己喜欢的大人呢?”

可她不知道自己想变成什么样的人。身边也没有人是她想变成的……似乎也不尽然。身旁的状元郎垂着头在拧袍子上的泥水,睫毛细长柔软,她童稚的心忽然微微地一动。

如果好人就是这个样子的,那做个好人也不错。

“你是好人吗?”她问。

“非要说的话,大概算是吧?多数时候还不错,但有偶尔也会做点坏事——”他耸耸肩笑道,又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块杏花样子的点心,分出大半给她,“这个很好吃的。宴上一人只有一碟,这是我从祖父那里偷偷拿的。算是封口费,你吃了,可就别告诉其他人。”

“半块点心就想收买我吗?”她接过来狼吞虎咽地吞下去,甜丝丝的,果然很好吃。

“不好骗啊……那你说要怎样才能收买你?”

“我想想。”她挠着头思索了很久,“我听人家说你很会写诗,你写一首给我。如果你骗了我……你要敢骗我,到时候我就拿这个找你麻烦。”她学着那几个孩子的模样挥舞了两下拳头。

雪白的纸,黑色的字。

虽然看不懂上面写的字是什么意思,但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这是他写给她的东西。这样就很好。

她乐呵呵揣着那张纸回去了,嬷嬷见她满身是泥责一个劲儿责备也变得无关紧要了。薄薄的一张纸,攥在手里怕揉皱了,抱着又怕掉了找不到了,小心翼翼地抚了又抚,宝贝似的压在枕头边上,要看着才能放心睡下。

左右那段时日年轻的新科状元是宫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想打听有关他的事情并不困难。

谢随,谢安之。

听说他学问很好,书法也很好……身言书判,状元就是相貌学问书法文章律法样样都非常非常厉害的人才能做的。

他是好人。

好人是状元郎。

而她想做个像他一样的好人。

于是开始咬牙发了狠地念书。

有人嘲笑,有人看热闹……但没关系。她知道世上有一个人没什么理由却愿意相信她一定会做个好人,那她也相信自己一回好了。

左不过她只是启蒙晚了些,又不是脑袋不好,要追赶上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

夏末小考,她果然拿了唯一一个甲上。

一向严厉惯了的夫子都难得笑了,散课后还偷偷往她手里塞了盒芝麻糖以示鼓励。

得意洋洋地晃着那大红的甲上往回走。临出门前嬷嬷还说她不可能拿甲上,冯妙瑜开始想象一会她把甲上两个大字拍在嬷嬷眼皮子底下的情景,嬷嬷张大嘴巴一脸吃惊,当然,还有谢随——他会冲她挤挤眼睛,说:“你看,我说了没有骗你吧?”

他是不会骗她的。这世上所有人都会说谎骗她欺负她,只有他不会。哪怕说了谎,也是善意的谎言。

嬷嬷却在忙慌慌蹲在后院烧东西。

“这些东西都留不得!谢相糊涂,竟然敢上书给安王求情,听说他们一家子都已经下狱了!皇上正在气头上,要是让皇上发现您这里有谢家小子的诗文,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火舌蹿起,纸页和无数的字在火焰中扭曲挣扎。

这些烧掉也不打紧,都是她自己托人搜集来他的诗作自己抄录下来的,内容她大体记得,左右嬷嬷不识字,她日后再偷偷默出来一份就是。唯一要紧的只有那一张——

“这张不是!这张是,是夫子给我临摹用的字帖!”

……

冯妙瑜低头笑笑,茶水水面上就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笑脸来。

“放下了,也放不下。”

怎么好放得下。像影子一样追随效仿倾慕了将近十年的人。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她顿了顿,淡淡地说:“也许我并没有那么爱他。”

世上有两轮月。一轮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上月,一轮是近在眼前手边的水中月影。

这么多年,想来她爱的从始至终,一直是那个陪伴在她身边,鼓励着她,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谢随的影子。

温柔的,虚幻的影子。

——

风从河面吹来,谢随揉了揉眉心。

这些天来朝中,宫中,城郊三处来回奔波劳碌,夙兴夜寐,饶是他年轻底子好,也有些力不从心。

他皱眉盯着手里的那张旧纸。

他有种预感,这首诗就是线索,他和冯妙瑜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了交集呢……琼林宴!他猛地翻身坐起来。想来那天他确实随手拉了一个孩子一把,举手之劳而已,他都不太记得了。但那个孩子,难道就是冯妙瑜?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

三年前那个雨天,他以为的萍水相逢,其实是久别重逢。

夏宵跌跌撞撞跑进来,看他表情,已能猜到三分。

“人找到了!脸泡肿泡烂了分辨不出来,但看衣饰应该就是公主和那个侍女不错……”夏宵说,“是个姓赵的小侍卫最先发现的,要我把人叫过来你问问吗?”

“安之?”

谢随捂着脑袋茫然地起身,环视一圈。底下的人尽管都板着一张脸,但不难看出他们松了口气。这人既然找到了。死了。那这无聊闹剧般的寻人工程也该告一段落了罢?

盛夏的风声从来没有这样空洞过,他心里忽然恐惧起来。害怕到手脚发冷发颤。死亡是最漫长的离别,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没有她的日子,要他如何继续下去?

“不必了。”谢随狼狈道。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要不亲眼看见她的尸身,他就能继续骗自己下去。骗自己她还活着,骗自己她其实一个人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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