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表哥到了(2/2)
陈复跟了他有十几年了,段刈当然了解他,性格内敛,向来寡言,何时会有这么多话?
刚刚那一番肺腑之言,他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又仔细斟酌过多少遍,才会在他面前完整叙述出来。
段刈叹了口气,心道自己本是好心,结果竟成了恶人。
若不是对陈复有超于主仆间的爱护,段刈才懒得管闲事。
两人算是有缘分,最开始段刈还在朝为官,闲时游历邺城时,机缘巧合下,将人收至麾下,但没带陈复回京,只给了他些钱银,吩咐他留在邺城帮自己做买卖。段刈将具体做生意的门道教给陈复,通过他暗中与南域发展出了一道商贸通道,主要贩卖茶叶,赚了不少。
后来,京中局势生变,段刈拖家带口隐居邺城,陈复自然而然教出生意,跟在他身边了。
能力方面,陈复真是得力,段刈看重他,早有意给他许配一门好亲事,甚至都与夫人提过好几遍了,要她多留意与陈复年岁相配的好人家的姑娘。
结果,那边还没来信,陈复出门执了一趟任务,再回来,身边就有人了。
别的也就算了,那女子竟曾是青楼女,手上还沾过血……
段刈有点接受不了,所以一路上冷着脸。
原本他想插手直接将两人拆散,好及时止损,可陈复却认真说了刚刚那番话,叫人感到意外,同时,也说得段刈心底松动。
这种时候,恐怕越是强行拆散,两人越抱得紧紧密分不开。
他心中喟叹一声,索性就不管了。
……
段家主宅毗邻着邺城最繁华的街道闹巷,一路上,清晰可闻贩卖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以及马车辘辘,马鸣嘶嘶。
正好赶上中午饭点,马车路过沿街的酒楼客栈,里面烹饪爆炒的饭菜香味飘远钻鼻,简直勾人味蕾以及肚里的馋虫。
白婳抿了抿唇,觉得腹中有点空。
在船上的最后一顿,她没吃多少,想着上岸后就能吃到丰盛菜品,于是看着那些干粮饼毫无食欲可言。
宁玦看她掌心捂着腹部,会意道:“在路上停车难免引人注目,再忍一忍,回了段府,段刈的接风宴一定丰盛,能叫你饱餐一顿。”
白婳被看穿,脸有点臊,不肯承认:“没关系,我也不是很饿。”
宁玦笑了笑,收回目光环视车厢各处,注意到两侧座位中间放置着一个檀木雕花矮柜,多看两眼,旋即伸手摸到扣环,将抽屉往外一拉。
里面果真有盒点心,做工精美,黄皮的白皮的,蘸糖的浇蜜的,各式都有一块。
宁玦想拿出来一块,递给白婳,又不知道她具体想吃什么样的,于是把选择权交给她。
“上次坐段刈的车,我便留意到车厢匣子里放着点心,好像黄皮儿里面都是枣泥馅的,白皮儿的是五仁馅,你自己喜欢吃哪个?选一块先垫垫肚子吧。”
白婳不喜五仁口味,选了一块枣泥的,慢吞吞吃得优雅,一会儿功夫过去,一整块儿进肚,看样子果真是饿着了。
宁玦自己没吃,问她道:“怎么样?”
白婳喝了口车里的淡茶,刚刚感觉有点噎,送下水后,缓了缓才答:“反正比干粮饼好吃。”
宁玦又弯唇角:“留着点肚子,待会儿还有接风宴呢。”
白婳点点头。
不再想饿肚子的事,白婳闲来无聊,掀开车帘一角,向外张望两眼,前前后后都看了看。
她轻“咦”了一声,引得宁玦的注意。
宁玦:“怎么了?”
白婳:“陈复他们跟着段老板不是一直在我们后面吗?怎么这会儿不见踪影了……”
宁玦从另外一边也掀开车帘,探头往后看了眼,确实没有。
他想了想,说道:“主街拥挤,他们或许是为避让行人小贩放慢了马车速度,也可能是改行小路了。没关系,我们在段府汇合就好。”
白婳不疑有他:“今日正赶上城中有集市,早知道我们也走小路了。”
刚嘟囔完这句话,马车正好经过一个算命摊子,白婳无意一瞥,看到坐在摊位后面的算命先生手执一把折扇,那扇面上画的不是寻常图案,而是一个缀着三条长长翎羽的太阳鸟。
一瞬间,白婳周身一紧。
她眨眨眼,重新投去目光,再看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算命摊位侧旁支起的幌子上,还有一只更大的太阳鸟,额外引人注目,想留意不到都难。
而那个特殊符号正是剑堂图腾,同样也是剑堂门徒秘密传播暗语的信号,所以,是表哥亲自到了邺城,还是剑堂其他门徒过来寻她了?
半月前,在她确认自己要南下出境后,曾留下过暗号,向外传递的信息是,若寻不到她,等在邺城即可。
这么多日过去了,表哥一行人或许真的从季陵一路寻到邺城,他们没找到她,便原地休整,伺机而动。
原本以为与表哥他们取得联系,是件极不易的事,可眼下看来,却唾手可得。
中间一下省了很多步骤,进程猛地往前跃,分道扬镳的时刻真的要到了。
白婳恍神,有点儿猝不及防,其他都还好,只有与公子分别的准备,她始终没有做好。
心里空落落的,神经却依旧紧张。
刚刚那位算命先生一定是表哥的人,匆忙一瞥,不知对方有没有注意到她。
宁玦看白婳向外张望太久,似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于是顺着她的视线也向外看去,见外面不过是一片寻常街景,没什么特别的,何至于吸引她久久出神?
他出声提醒:“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白婳回神,收手放下帘子,摇了摇头回:“没事,路过一个菜摊,买家卖家正在打价还价,挺有意思的。”
现在,她随口拈谎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
宁玦不理解:“打价还价,吵吵囔囔,有什么意思?”
白婳顺着这话说:“打赢了就很有成就感啊,本来几两铜钱只可以买三根茄子,若是嘴皮子厉害些,打完价后就能买到五根了。”
宁玦对此事却有不同的看法:“谷贱伤农,菜农们播种打理,养护除虫,再到成熟采摘,前后要折腾好几个月,最后只挣那么点辛苦钱,若再被打价,那落在他们手里的银子更少,周而复始,光靠种地也难养活这些农民了。”
白婳反思,觉得是自己想浅了。
哪怕她经历过变故,寄人篱下,过得艰难,可从来也没有为吃食短愁过,如此,她再说什么觉得打价还价很有趣的话,实在有点何不食肉糜的高高在上感。
即便她没有那个意思。
“公子想得比我深,你说的话有道理。”白婳虚心接受。
宁玦:“只是我有阅历,见识多一些,若真论起善意仁心,你比我要强得多,我对陌生人没那么多慈悲心肠,而你有,这比我苍白讲些大道理更有用不是吗?。”
不知怎么回事,两人竟互相恭维起来了。
对视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禁莞尔一笑。
宁玦笑得轻松,而白婳,唇角弯曲的弧度中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