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决意（四） “咬人的小狗。”……（2/2）
梦而已，醒了零零散散，他记不得多少的，所以她调戏他无所顾忌。
眼睛的冰晶还未生成，顷刻间碎了一地，他眼中的惊愕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他终于不再乱动了，冉云祉帮他包扎的动作不再凝滞。
“我杀了八方楼的人。”他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后，别扭地开口，语气很凶地恐吓她。
按照他的想法，接下来便是这女子落荒而逃的画面了，她大抵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穷途末路的好人，亦或是对自己有什么企图才对他好，反正都是留不住的人，迟早都要走的，他无须在意。
可真的不在意吗？她手心明明这么暖。
“嗯。”她头也不擡，在他的手臂上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草药敷在身上，并不疼，可是他还是轻微抖了一下，说不清楚为何。
“还知道疼，说明还是个人。”他语气凶，她比他更凶，手上却是慢慢收了力道，顺手帮他整理一下有些微乱的头发。
无乐在她的眼睛里没有看到震惊和恶意，只有无法掩饰的悲悯和心疼。
没有怕他，也没有走，甚至对他更加亲昵了。
是个傻的？
他微顿，语气迟疑：“人人都说八方楼仁厚仁义，而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杀他们的时候你难过吗？”她突然问。
“……”他沉默了一阵，垂下视线，目露哀伤。
“我以为杀了他们会得到解脱，可我……”突然，他话锋一转，像反应过来似的又开始凶她，“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她认真地看着他，“善恶在人心。在我眼里，你救下了很多无辜的人，你很好，我很喜欢你。”
面前的人扭头，慢慢闭上眼，又沉默了。
睡过去了？还是昏迷了？
总归不抗拒自己了，她坐到他身侧，擡头望向天边的弥漫的霞光，一会又回头看看他，抱住了他的手臂依偎着他。
虽然是在他的梦里，她做的一切都不能改变过去的结局，但她也希望自己的行动能让他显得不那么难过。
他虽然被修改了记忆，向八方楼举起了刀，但他心里也不好受。
她会一直陪着他。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不是真实存在这个世界的，而是我荒唐可笑的人生里，幻想出来拯救我的。”
干涩沙哑的声线衬得这抹残阳更萧瑟了几分，说出的话让她莫名悲凉。
“从来没有人喜欢我。”他的声音逐渐趋向柔和，眼睛渐渐睁开，映着明亮温暖的夕阳，“如果我要颠覆这个世界，你会怕我吗？”
冉云祉愣愣地看着他。
“我要赴死的话，你会不会陪我一起？”
他心中没有活着的念头，但如果有人陪他，在他消逝的时候陪着他，也不枉在这个世界走了一遭。
他在期盼着她的答案。
冉云祉握住他的手，刚要回答，耳边却听到一个苍老凶恶的声音。
“痴心妄想！”
谁在说话？她拧眉，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被他握住手的无乐，他眼里的光彩渐渐沉寂下去，无声的往回缩了一下手，她感觉到了。
“你杀了这么多人，没有人会愿意靠近你，没有人会喜欢你，你只配孤零零地去死，你死了，人人只会拍手称快，说那个大魔头死得好罪有应得！”
“嗯。”他的声音淡到没什么情绪，不再看她。
没有人愿意为他这样的人留下来。
一时被救赎时片刻的清醒，比不得他零落一人时被恶鬼的诱惑下坠，她好不容易把他将地狱的边缘拉回来一点，把他身上的黑色染了一点点白，这坏蛋又生生把他的白重新染回去。
她着急地把他的脑袋扣在怀里抱紧了，一边向着虚空中大喊：“臧若，你这个老东西躲躲藏藏的干什么，给我滚出来！”
自她面前缓缓浮现出一个恐怖扭曲、如同枯木般腐朽的僧人身影，他用一双阴森闪着幽蓝色光芒的眼睛注视着她。
阴魂不散地追到烛乐的梦境中，这一切罪恶的源头。
“多管闲事。”第一次交锋，他说出了和烛乐一样的话。
“才不是多管闲事。”冉云祉对他怒目而视，毫无惧色地回击他，“只要我还在，我就不会让你继续伤他！”
臧若阴恻恻笑起来，那声音竟然与无乐那副声线几经重合。
“我让他把你杀了怎么样？”臧若看向她怀中抱紧的人。
“你试试，我不信他会杀我。”
“这个世界本就不公，把我们安排到这里，又给我们安排好既定的剧本，而秩序却冷眼看着这一切。”臧若冷冷看向她，“你们觉得我的存在干扰了世界的运转，我并不觉得，无能的人才遵守秩序，屈从命运，而我不认，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只会掌控别人，才不会让别人掌控我。”
冉云祉微微一愣：“你连秩序都知道？”
“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要无乐去寻找四神物？无相没有告诉你吧？四神物集齐，连秩序都无法抗衡这股力量。”
臧若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多亏他们一次次溯回时空，让我察觉到他们这些造物者的存在，但……他们的力量已经穷尽了吧？否则，这个世界的漏洞，怎么会那么多，多到我都觉得可笑。恐怕他们也知道，他们的能力已经所剩无几了，无法再次回溯时空了，所以才要你毫不犹豫地杀了无乐，因为他们不敢赌。”
冉云祉凝重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我救不了他，就没有再次回溯时间的可能了？”
臧若不答，胸有成竹的样子预示着这就是事实。
“我才不信！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就不怕我为了这个世界把他杀了吗？”冉云祉怒视着他，反驳道。
“杀了他又如何呢？就会阻止我吗？秩序想的未免太简单，我依然存在，不过辛苦筹谋的一切被毁，我可以换一个人重新再来而已。更何况，你不是喜欢他吗？”臧若笑起来，“可我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竟然还会爱上别人……果然是没用的废物！”
“你能不能闭嘴啊，你不是废物吗？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为了你的私欲的借口。”冉云祉气急，不管不顾地骂道，“你真有本事就不要利用别人欺骗别人，留下手劄以为你就是伟光正吗？这等欺骗而来的尊重，你不觉得可笑吗？”
她第一次见把自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的人，伤害无辜的烛乐，把别人安稳的人生毁的一塌糊涂。
“烛乐他是个正常人，爱是一种本能，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你这个老东西连人都不是了，年岁尽了就进土里躺好，兴许还有转世的机会，一把年纪了折腾什么？”
臧若的脸色沉下来：“你是真不怕死。”
“我可怕了，但是我不至于怕你一个虚影。”冉云祉瞪着他。
“有趣。”臧若冷哼一声：“你不是还想解开他身上的噬心咒吗，我们做个交易吧，把神物交给我，我把施加在他身上的咒解开，怎么样？”
冉云祉嘲讽道：“利用他还不算，你还想利用我？给你灵泉玉，我的小命就没了。”
“说爱他，都不愿意为他去死，你也不过如此。”
“啊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我更爱我自己，我又不傻。”
“你这是不同意了？无所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蜉蝣撼树。无乐在我的掌控之下，我想怎么利用他就怎么利用他。”
在他的眼里，烛乐的命卑贱得比一粒尘土还不如。
冉云祉不再回答，把无乐想逃离的手攥紧了，他这才仿佛回神一样，茫然地望着她的眼睛。
她一字字道：“烛乐，你看着我，无论我从何处来，我喜欢你，不会丢下你，不要听别人怎么说你。你用你这双眼睛去看，用你的身体去感受。”
“你被别人所害，不是你的错，你想报仇，也不是你的错。有人肆无忌惮的伤害你，也会有人毫无保留的来爱你，在她到来的时候，别放弃了自己。”
他的眼睛眨了眨，四目相对，眼眸渐渐晶亮，一点点又凝聚了光。
“我会带你慢慢走出囹圄，但你不可以任凭自己落入深渊。”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睫，感觉到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你不会再做错事，对吗？”
“无乐，女人最会说些……”
“至于那个老东西。”冉云祉手指了指一旁虚无的那个影子，“那就是个觊觎你这具身体的坏人，你想想他用你这具漂亮的身体来诱惑我，到时候他亲我，抱我，你能忍吗，我可是你的人啊。”
无乐慢慢地靠近她的手掌，向她手心蹭了蹭，无视了一旁的臧若：“我不会给他机会。”
“嗯，烛乐，你给我记住了，醒来的时候也要记得我说的话。”她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里，里面映了一轮小小的月亮，让他心中所有肮脏的想法都消失了，“那个人说的话，你就当他在放屁，一个字也不要信。”
“你！”臧若似乎被她气疯了，不甘心地念了一遍咒，而无乐却根本没有中咒的迹象。
“好。”无乐听话地答应，将她揽进怀里，灰白的世界里慢慢有了色彩，那是他在梦里记起她的标志。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再次落入深渊。”
只要她不放弃他，那他就不会迷失自己的路。
“我只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