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颜色 【当前好感值:42】(2/2)
赵岚山身后,一群跟班面面相觑。
二少爷这是……真心想和别人当朋友?
真少见啊。
阮棉的脚下,蜷缩着的白猫耳朵动了动。
她的话,也如落于湖面的羽毛般轻轻触动着楚玉棠的心弦。
如果阮棉知晓了他的事,她也会这样对他么?
抑或是,只目露惊恐与厌恶,彻底与他背离。
“你在这里喝酒,是因为苦恼这件事吗?”阮棉又眨了眨眼。
“倒也不是。”赵岚山挠了挠下巴,“只是刚刚结束内门大比,庆个功。”
“庆功宴!”阮棉的眼睛亮起来,“那把知知也一起叫来吧?”
“不可能叫得动。”赵岚山无奈道,“她从来不进行任何娱乐,就是个修炼狂。”
“我来叫。”阮棉自信请缨,“不仅是庆功宴,今天还办庆典呢。要是错过了,多可惜呀?”
和宋知锋的通讯玉简被点亮,阮棉开口道:“知知,我要利用你了。速来净水湖!”
赵岚山:???
一炷香后,宋知锋就进入了亭子。
阮棉对她举杯:“知知,我需要你为我挡酒,喝一杯!”
宋知锋:“嗯。”
阮棉夹菜到她碗里:“知知,我吃不下了,要利用你帮我吃!”
宋知锋:“嗯。”
阮棉把宋知锋往外拉,招呼赵岚山一起:“我们去逛庆典吧,赵岚山,你当导游,我当游客,知知当保镖保护我!”
宋知锋:“嗯。”
赵岚山:“?你还需要人保护吗?”
这人不是他们当中的武力担当吗?
赵岚山的众跟班见状,自动跟了上去。
就由他们来组成仪仗队!
随着众人一路前行,白猫依旧贴在阮棉脚边。交错的脚步之下,它也一点没被踩到,十分灵活又优雅。
庆功宴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们从小亭里出来时已是日薄西山。
拉长的光影对阮棉而言是独特的韵味,她看不见颜色,因此黑白灰的层次越丰富,世界对她而言就越绚丽。
净水湖边,四门的修士都摆起了摊,摊子上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让阮棉看的目不暇接。
她四处张望,开心极了,没注意到前面有人。
于是,撞到了一个人的背。
“啊对不起对不起!”阮棉赶紧后退,待那人转过身来,她一愣。
秦厉之垂眸看着她:“没关系。”
阮棉脚边的白猫微微眯起眼,走过来坐到了两人中间,让他们不再靠近。
看着男主的脸,阮棉醉酒的脑子缓缓转动。
“祝你和圣女百年好合!”终于,她开了口,诚恳道,“以后如果我搞事,请记住我都是为你们好,不要记恨我!我就是你们忠诚的爱情保镖!”
“……”
楚玉棠:?
秦厉之:???
宋知锋:。
赵岚山:……
众跟班:!
天行宗谁人不知秦厉之和楚玉棠势同水火、两看生厌?
看来阮棉真的很讨厌这两人啊。
好歹毒的诅咒!
一旁的净水湖畔,李语嫣扑哧一声笑出来,扯着身边人的袖子道:“老哥,你看,天行宗就是这么有趣,你不来,亏了。”
李放声无奈道:“好妹子,我也想来,但我还要继承家业呢。不然你回去?”
李语嫣呵呵笑了:“不,画符多无聊,还是画话本有趣,你看看你,李家最强符修,但有什么存在感么?”
李放声深深叹气。
“我们老娘也没有存在感啊!这是遗传。”
每次五大世家议事,老娘除了表决什么话也不说,当真是神人了。
更远处的摊位里,在为金轮台卖金砖的王休和许纷的脸再度扭曲。
虽然远,但是他们的目光还是灯柱般射过来。
阮棉在大放什么厥词!
圣女可是要为修真界奉献一生的圣人!谈什么情爱!
两人身边的金轮台长老一敲桌子,不满道:“哎,还打不打工了?给我好好看摊啊!”
两人气得把手中金砖捏断了。
金轮台长老微笑:“生气?生气也算时间哦。弄坏金砖两块,打工时长多加二十年。”
两人:???
原本不就已是一辈子了吗?
难道死后还要打工!?
告别神色难言的秦厉之后,阮棉继续和众友绕净水湖畔走。行过一圈,她的酒渐渐醒了,但意识仍旧轻飘飘的很愉快。
就在这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阮棉一喜,对身边众人道:“圣女来接我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众人点点头,赵岚山忽觉此情此景很熟悉。
从入门考核的秘境出来时,阮棉不也是这样和他告别的么?
阮棉看圣女的目光还是那么热情而纯粹。
可圣女的眼睛……
赵岚山忽然打了个寒战。
只见一整夜都得意忘形的阮棉没轻没重地扑进了圣女怀里。
而圣女在愣了一瞬后,就轻轻微笑起来,她缓缓擡手,把阮棉抱住了。
随后,视线越过阮棉的头顶,向他们投来。
那黑沉的目光似乎在说两个字。
我的。
“师妹,你来得太慢了!”阮棉没有忘了今晚最重要的任务,她从圣女怀里仰起头,开始指责,“是不是迷路了?好笨!”
“嗯。”楚玉棠放开她,垂眸道,“抱歉。”
抱歉,没有相信她。
她当真没有向任何人求救。
而是如归巢的鸟儿一般回到了他的怀中。
浑然不知这里根本不是安全的巢xue,而是世上最危险的牢狱。
那么,作为回礼,他也不会把听话的鸟儿关起来。
“要我陪师姐再逛逛庆典么?”
“有什么好逛的。”阮棉撇撇嘴,继续指责,“能看的我都看完了,你还能陪我做什么?又没有散场的烟花可以看……”
“师姐想看烟花?”楚玉棠若有所思,“可上巳节是沐浴祈福驱邪之日,向来没有放烟花的习惯。”
阮棉一愣,才发现两个世界的习俗不一样。
在她的世界里,上巳节已没有那么严肃,大家只当个普通节日,在白日里踏青,在晚风中逛夜市,张灯结彩,归家时,身后烟花灿烂。
熟悉的节日与陌生的氛围之中,阮棉眼眶微红。
她忽然有些想家了。
看着阮棉的眼睛,楚玉棠安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低声道:“师姐,别哭。”
“你看。”
阮棉疑惑擡头。
下一刻,愣怔了目光。
楚玉棠伸出手,掌心跳跃着一团火。
夜风之中,星火被他轻轻吹了出去。
他向上看,眼尾带着烛火燎起般的笑意。
那一瞬间,透出幻梦一般的少年气。
变戏法逗人开心,是年少之人才爱做的事。
“嘭!”
“嘭嘭!”
漫天烟花盛放,将夜空照亮。
整个净水湖顷刻亮如白昼。
弟子们在明灭的光影中愣愣擡头,不知是谁赠来了这一美景。
净水湖畔,阮棉双眼睁大,收缩的瞳孔中倒映出奇迹般的烟花。
那是专为她点起的慰藉乡思的烛火。
子时到了,庆典的钟声敲响,为千万人驱邪祈福。
数里之外,新的天梯榜终于完成了加固,万年不朽。
内门大比从这一刻起真正结束了。
阮棉的脑海里响起提示音。
任务完成。
她的视线有一瞬的模糊,随后渐渐清晰。
一抹与黑白灰不同的颜色撞入了她的视野。
霎那后,便如撕开了一张尘封多年的画布,将灰暗藏起的所有艳丽色彩猛然展露。
阮棉愣怔地望着天幕。
随后,泪如雨下。
楚玉棠为她燃起的烟火,是她看到的世上的第一抹颜色。
夜风吹起湖面的波涛,潺潺水声中,楚玉棠看着阮棉的眼泪,微怔。
他见过阮棉的很多眼泪。
她真的很爱哭。
难过时哭,开心时也哭。
委屈时哭,感动时也哭。
那些落下的眼泪汇集在一起,似乎能积起一湾小小的湖。
但这一次的泪水,格外不同。
楚玉棠出神地望着她。
是宛若新生一般的泪晶。
就在这时,阮棉转回头,她看向楚玉棠,哭着笑起来。
“师妹,我能看到颜色了!”
楚玉t棠瞳孔骤缩。
泪水再度模糊了阮棉的视线,将她的意识也带入短暂的旧梦。
曾经,她因为全色盲而在进入美术教室时被同学嘲笑。
“连颜色都看不到,学得会画画吗?哈哈!”
“就是!而且半瞎子真的有必要学画画?”
哄堂大笑。
那一天,阮棉一笔都没有画就离开了课堂,回到家后,她对妈妈爸爸低着头说:“我再也不要上美术课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擡起头:“我也不想去上学了。”
“我老是生病,他们说……我将来什么工作也做不了,学习也没用,还会花掉很多你们的钱。”
阮棉的眼眶里蓄积起泪水。
她想起越来越多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病痛,和黑洞一般吞噬金钱与时间的病床。
妈妈是大学老师,本可以全力投入科研,却为了照顾她放弃了很多项目。
爸爸是建筑工程师,本可以晋升到更好的职位,却因为要陪在她身边,选择了留在小地方,不去本部。
“我什么忙也帮不到,只会给大家添麻烦。”
两人面面相觑,问清了缘由后,在小小的她面前蹲了下来。
妈妈看着她,目光平和。
她说:“棉棉,虽然你看到的颜色比别人少,但不要因此而责备自己。每个人眼里的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人只见过高山但没有见过大海,有人只见过骄阳但没有见过落雪。你所见的,是你所在也所爱的世界。”
“如果拿起画笔,你甚至可以创造出更多别人不曾见过的世界。”
“那是独属于你的额外风景,也是你带给世界的礼物。”
爸爸伸手摸摸她的头,笑着道:“棉棉,你不是什么也帮不到大家呀,你看,你不是曾经被动画片鼓励过?你和好朋友们不是因为喜欢的漫画而每天都很开心?”
“只要拿起画笔,你也可以做到。”
阮棉愣住了。
那部她很喜欢的动画片里,有一句她很喜欢的主题曲歌词。
“你好,世界。”
“你好,我在这里。”
浩如星海的信息流中,无数代码的第一行都是hello,world。
于是,阮棉的第一张画也一样。
她拿起画笔的那天,绘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她对世界的告白。
也是对世界的祝福。
是她对世界独一无二的注解。
无数画纸从她手指间飞扬,铺展出短短一生的画面。
她一边描绘,一边观察,她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探索的渴望。
她想见到更多的景色。
她想创造更多的风景。
但在探寻之中,对颜色的渴求也一日不息,且越发深切。
可颜色对她而言是触不可及的东西。
最大的绝望中总会诞生最大的希望,也给人无穷无尽的执念与痛苦。
然而,原本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却在这一刻实现了。
她从求而不得的苦海中解脱。
阮棉第一次看到了他人眼中的世界。
她终于明白了他们从颜色之中诞生的感情。
热烈的红,冷感的蓝,温暖的黄……
她终于能搭上千万座灵魂的桥。
……
你好,世界。
我终于踏入完整的你之中。
泪水滴落,阮棉擡手,一边笑着,一边将眼泪擦去。
她低声道:“师妹,坐下来,让我看看你好吗?”
楚玉棠一愣。
片刻后,他点点头,在净水湖畔的草地上坐下。
阮棉走过去,跪在楚玉棠两腿间,她低头凑近了他,随后伸出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仔细地凝望。
人有五感,铭记一样东西时,要一感不缺才圆满。
阮棉要补足她在天梯之中重塑楚玉棠的身躯后缺失的体验与留下的遗憾。
这是她的画。
也是她珍重的朋友。
“师妹,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阮棉的指尖拂过楚玉棠的眼角,令他眼睫微颤。
“红色。”
阮棉在心中啊了一声。
是书里写的,烛火的颜色。
“你的眉毛呢?”
“黑色。”
阮棉轻轻笑了。
是夜空的颜色。
“皮肤呢?”
“黄色。”
阮棉眨了眨眼。
大地的颜色啊。
阮棉继续问了下去。
嘴唇、牙齿、舌头、头发、耳垂、衣服、指甲……
她的问题仿佛无穷无尽,楚玉棠也耐心地一一回答着。
两人说着话,泪水渐渐重新在阮棉眼眶中汇集。
随后,滴落上近在咫尺的楚玉棠的脸颊。
明明只是温热,却烫得楚玉棠颤抖起来。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无数纷乱的情绪翻涌。
然而这一次,他却生不出任何压制它的念头。
因欲望产生的感情,令楚玉棠抗拒。
它意味着他不过是毫无理智的野兽,任人摆弄的物件。
所以阮棉为他治疗识海带来的依恋与瘾,被他毫不留情地镇压、撕碎。
但此刻,一切与欲望无关。
他因为她的欢欣而欢欣。
如同看着一株幼小的木棉树终于顶破了压在身上的巨石,歪歪扭扭但生机蓬勃地长了出来。
而且,他也曾给它浇过水,他也曾为它施过肥。
它欢欣生长的叶片之中,流淌着他的祝福。
它让他忽然望见,他能做到的事,也不只剩下复仇与掠夺。
烟火灿烂,光影明灭。
光阴的缝隙中,那个逝去之人在满城明亮烛火下回头。
他笑着,远远投来一瞥。
惩恶扬善,拯救苍生,也曾是年少时不谙世事的他,天真干净的梦。
阮棉滴落到楚玉棠脸上的眼泪,终于支撑不住过大的重量,从他的脸颊倏然滑下。
坠落的星子一般。
这一刻,阮棉脑海中提示音响起。
【好感值+20】
【当前好感值: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