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鸡鸣眛旦（2/2）
远望过去，寂静的夜空中立着一束偌大的红光，响声惊扰了城中万户，鸡鸣狗吠不绝于耳，也打破了坊间的美梦。
尤衍还未踏入房内就觉头顶一亮，顿时怔在原地擡头望着亮如白昼的天。
一响未落，又一响升空。
烟火炸开掉落下的碎屑劈里啪啦砸在砖瓦上发出动静。杨氏拿着蜡烛急急忙忙跑出来，看见尤衍呆愣愣地站在院里，上前抽了一耳光：“谁放了傀烟？”
红烟花和寻常烟花不同，是危机时候用来传信要求支援的。每个重要府邸都会配备傀烟，且都有各自的识别特征，太师府的便是红白色连三响。
城池无恙不得放傀烟。
傀烟升空极高，很难保证邻国的探子看到不会动作。且不说惊扰百姓，恐怕也要让燕帝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
“糟了！”
尤衍一咬牙明白过来，随后拉着杨氏就回屋收拾行李。
杨氏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在太平年傀烟不可升空。
又见尤衍如热锅蚂蚁扯了帘幕就开始包裹钱财，扫荡了满满一地金银细软，当场目瞪口呆。
“你居然私藏这么多钱财！”杨氏还未抓住重点。
“蠢虫！快收拾东西！咱们被陷害了！”
杨氏这才慌的不知东南西北，一会跑里屋拿首饰一会去床底下找房屋地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袖子里塞，珠钗头面插了一脑袋，活像个疯妇。
太师府的下人都聚集在各自房前观望，皆不知发生了何事。与此同时管家一路通传从前堂没命地跑过来：“老爷夫人！禁军冲进府了！”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已无退路，大批禁军长驱直入冲进太师府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婢女们吓得三两抱团立在原地不敢动作。管家试图溜进后院，泽宇一个石子块打中其膝盖跌倒在地。
后来的人马兵分几路搜查前庭后院。
太师府被照个灯火通明，附近的百姓都到不远处观看，这时第三发傀烟升空，把京街黑漆的角落都照的通亮。
果不其然，杂役房传出了几声打斗声响，高处的几个暗哨放了冷箭过去，禁军才拖了十二个大块头出来。
泽宇将他们衣袖割开，手肘处皆有一块红色印记，当即朝着库拉壑腹部来了一拳：“叫小爷好是惦记！”
“殿下，太师私藏叛军贼寇，通敌叛国，请下令搜捕！”禁军统领姬坤拱手道。
邵尘环顾四周，却面无表情：“尤府上下尽数押送司刑司受审。”
底下部分禁军纷纷走向尤府下人，整整齐齐梳理好后带走。
邵尘不急不慌地走去后院，泽宇拍了拍姬坤，朝他使了个“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奈何对方不解其意，泽宇只好推着他走在邵尘身后。
尤衍和杨氏眼张失落地各自抱着一大包钱财出来。大包的金块和银戟子还有不时掉落出来的珍珠翡翠。
尤衍气喘吁吁地捧在怀里，旁边的杨氏满头的首饰金钗，恨不得将家当都顶在头上，耳上不惜生扎了两个洞，挂着扁金松枝鸳鸯耳环，鲜血顺着鸳鸯耳环滴在肩上也不觉得疼，死死裹着怀里的一大包衣裳，身上里里外外套了七八件衣裳，狼狈之相不忍直视。
二人刚缓了口气，擡头一看邵尘带着人进院子，吓得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多少年的交颈夫妻，一个往东一个往西逃窜。
泽宇和姬坤见此，快步上前截了二人，扔到邵尘面前。
二人手中包裹摔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看杨氏的样子，姬坤这才知晓为何太子不急不缓。
大难当头也不肯将性命放在首位，全然顾及身外之财，根本无需担心抓不到。
“太师不必行此大礼。”邵尘声音清澈。
尤衍知道大限将至也不反抗，起身坐在地上道：“太子今日这出大戏，是早有预谋。”
“尤大人，你是自己撞上来的，”泽宇上前恸骂，“若问心无愧，为何要包着钱财跑路！”
尤衍瞪着邵尘，眼里尽是被欺骗后的愤怒：“殿下派人引诱尤某上钩，又故意在我府上放了傀烟，之后名正言顺来抓人，太子好心思！”
“本王从未派人前来，尤太师可不要乱说，”邵尘轻笑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着，“包太保并未供出同党，倒是本王在宫外守城之时，太师自己急不可耐地要做出些动静。”
尤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聪明如他也明白了邵尘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叹息：“我是无辜的。”
杨氏疯了一般：“尤衍，你真是不要脸，敢把贼放在家里！”
邵尘冷地一笑，“尤夫人去大牢好好问吧。”
说着，姬坤上前将其二人拖走。
“既然不是太子殿下派人送信，那沈氏活着的消息是真的了。”尤衍经过邵尘时说道。
邵尘当下心中一沉，伸手扯住尤衍的领口。
“那两只海东青！”泽宇惊呼道。
禁军来时，见到了帝都之上飞过两只海东青，正是往城郊方向而去。
高士霖未出城南，方才抓的贼寇人数也不对，这么说，尤衍已将消息传了过去！
邵尘压住心中怒火，尤衍一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尤衍实在想不到，半年前还实痴实昏的太子，为何突然会谋算人心。莫不是当初下药的计量太足，反倒让他多长出来一颗心？
邵尘松开他，立即下了命令：“命李云褚速去城郊！”
尤衍笑听“李云褚”之名，面色一白，拖到府门口，就被凭空一箭射死了。
泽宇大惊，拔剑护住邵尘。
禁军探时已晚，暗箭射中尤衍要害，喘了两口气就呜呼了。杨氏瘫坐在地上，直到被人硬拖着经过尤衍尚且温热的尸体时，才记得继续叫喊起来。
帝宫之上，司徒月站在凤仪宫临台上，看着西北方向的空中绽放出的红白烟火，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她转身看着地上的尸体—派去太师府报信的侍从，手中还攥着那颗金舍利，现在已被风若断了头。
风若掰下他手中的金舍利交给司徒月。
她举起混金的珠子，瞧着金光下映着烟花的光芒，朝黑暗中抛去，出声道，“真是一出好戏。”
临台上飘出隐约的笑声，久久匿在风里。
最后一团红变成了白色的细碎落下去，帝京重新被黑暗笼罩起来，远处的星点也渐渐消失在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