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1/2)
殊途
三十七岁生辰当日,顾月霖独自回了竹园。
他早已放弃探究蒋昭生涯。自觉不该。
每一次回此处,只是因为这里能给他一份心魂的平宁。
地下甚为华贵的厅堂,顾月霖统共到过三次,第一次是最初按照指引踏入,第二次是为手足引路,第三次是文帝临终前留给他一些东西,他放在了这里。
在这一日,他百无聊赖,地上地下转了半晌,信步走入地下的厅堂。
他坐到居中的三围罗汉床上,慢慢喝着酒,仔仔细细地打量,生出疑问:蒋昭并非在意名利之人,生前也不喜奢华,因何打造出了这样一间昂贵到无价的厅堂?尤其是,地下任何居室都不似这般,有着强烈的反差。
有没有可能,这里也有玄机?
顾月霖脑筋转到这儿,并没多少探究的兴致。
首辅的位置他腻了,所以辞了,月明楼宗主的位子他也不稀罕,如今已将大半执掌权移交给洛儿。
到如今,他是真正生而无欢、死亦无惧、生不如死也无畏的心境。
既然再无可恋之处,哪里还会有好奇心。
酒壶里的酒喝去大半,顾月霖起身,取下放在多宝阁上的那个小箱子。
是文皇帝留给他的。
当初不肯看,是担心文帝托付他什么事而他不能办到,如今千帆过尽,看什么都是一样的。
没成想,箱子里根本没文帝交付给他的差事,只有宅院良田的契书,和蒋昭生前的手劄,和一部亲笔手稿。
再就是,文帝特地留给他的一张笺纸:
勿多思,勿多虑,勿类蒋昭。朕信重淳风,天地日月可鉴,惟愿淳风余生安好,寿数绵长。
毫无准备地看到文帝特地留给自己的话,顾月霖扬一扬眉,闭目片刻,深缓呼吸。
勿类蒋昭?蒋昭到底是怎样的人?顾月霖根本不曾有全面的了解。但是否了解都无妨,他已挣脱所知的预言的枷锁,依照自己的心思行事。
顾月霖逐一取出良田宅院的契书,仔细看过,放到一旁。
之后,他仔仔细细地翻阅蒋昭的预言的手劄。
正如文帝生前所言,关乎他顾月霖的记载,仅限于顾逊之类引起他注意的,他与他的手足,手劄上不见只言片语。
连年天灾皆有预言,一笔笔的记载,也是顾月霖义无返顾投身各处的记录。
文帝崩、废帝即位,全然符合手劄上的日期。
此后关乎数十年的记载,只有皇室中人、封疆大吏的死期。
——有几个人,已经在手劄预言的那一日死去。
而关乎帝位更叠,手劄不见只言片语,关乎顾月霖、君若、李进之、沈星予,亦从不曾提及。
看罢,顾月霖擡了擡眉,放到一边,看蒋昭的手稿。
是蒋昭巡视、征伐期间的见闻录,也不知道文帝从哪儿弄到手的。看纸张、字迹,是蒋昭辞官之后写就。
因着笔触过分冷静、淡然,顾月霖阅读之时,也便是全然的冷静淡然。
看到末尾的一页,顾月霖目光凝住。
末页没有文字,画着一张图,分明是他所在的这厅堂的模样。
图中令人最先注意到的,是三围罗汉床上的小几,一角嵌着的宝石描画的线条明显更重。
顾月霖扬了扬眉。
小几就在身侧,他下意识地推了一下,几案却是纹丝不动。
他笑了,也真服气了。
居然要到此时才发现,这厅堂里也有机关。
他到这里的次数有限,而辛夷景天每隔几日就会回来一趟,洒扫一番。多少年了,他们也不曾察觉这小几的蹊跷,只是尽心地擦拭得干干净净。
或许也知道不能挪动,但他们对地下的一切的感觉只有邪门儿、神奇,该是见怪不怪了。
顾月霖的手抚上与图中对应的宝石,推、扭都不见任何反应,索性施力向下按,并不在意会不会毁掉机关,也不介意会不会引发危险。
这一按,玉石盆景缓缓移动。
顾月霖轻笑,一如二十一年前,想给蒋昭跪了。若没有冥冥中的缘法,他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在这里有新的发现。
他走过去,看到现出来的小小的空间里,是一个小小的樟木匣子。
他拿起匣子,打开来,见里面是一个很厚实的牛皮信封,里面得有五六十张信纸的样子。
顾月霖没急着阅读,琢磨了一阵,将机关恢复原样,盆景归回原位之后,转到地上的书房。
他如何也想不到,信封里的纸张上,是蒋昭亲笔书写的生平:
十七岁高中状元,入翰林院两年后外放,六年后回京,官居三品侍郎。
二十七岁入阁,二十九岁位居首辅。
三十一岁,朝廷用兵,几次败仗之后,请命挂帅出征,四年间南征北战,威服四海,有了其后四十来年的清平。
顾月霖刮了刮眉骨,感觉这份官场履历与自己大同小异。
但他从不认为自己能与蒋昭比肩,因为仕途走得那般顺畅,源于蒋昭对他无形中的影响、教导,和有形的启示、指引,再就是文帝的赏识信重。
他继续看下去。
之后的记载,是蒋昭官场之外的生平:
五岁开蒙读书,求知若渴,双亲大喜过望,为他请名士、江湖高手,文武双修。
科举高中后,得到诸多女子、门第青睐,包括皇室公主,纷纷上门提亲,皆回绝。
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双亲从有微辞到斥责逼迫,极端时,到了与人里应外合、下药于他的地步。
蒋昭从未让父母得逞,只是心里分外失望、难堪。另一面,他察觉双亲陷入极端,必定有隐情。
就在他一步步探寻期间,双亲相继暴病而亡。那一年,他三十岁。
双亲连一句与他道别的话也无,便撒手人寰。
转过年,狼烟四起,蒋昭请命出征,其时的帝王命他夺情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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