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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蠡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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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七轻轻走到她身边,“晨时月移位导致地浊紊乱,这里你本该很熟悉,若没记错,你那无才门画作的原料还离不开这儿三年一生的茜草嫩芽。”

雁惜微惊,“这里是蒙蠡原?”

萋萋繁盛之地竟变得如此颓芜破败。

“是啊。蒙蠡原地势高,本有百年冰川。可地浊九年前那十月灾难,夏季酷旱将冰雪融化,洪患也有它一份。地浊的王朝在这九年内重整国土,但此地原本人迹罕至,便就这样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九年真是晃眼就过。”

穿云的鹰隼盘旋在空,迟迟未能巡到猎物,终振翅飞远。

雁惜的思绪也随它远去。

“我在人间待过三千六百多年,轮回六百多次,活了六百多个人生。地浊的记忆就像奔腾不停的河流,随便溅起一滴水,都是一个、甚至一群生命存在的痕迹。可在时间这条长河里,他们却显得那样渺小。哪怕只是眨眼的片刻,都会彻底错过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修行结束,我在轮回桥喝下凝忆露之际,时间竟成了可以量化的东西。三千年多年的人和事,桩桩件件铺天盖地朝我碾过来。你猜我那时候的感受是什么?”

雁惜侧头看他,没说话。

“麻木。”

一抹倦厌从简七眼尾逝过,他的语气又轻松如常,“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准确来说,爱恨情仇、生离死别、酸甜苦辣、人间百态,万千思绪就在顷刻流转,一个脑子可容不下,所以最终是一片空白。”

“神灵活得太久,见得太多,还真是把这世道越看越累。做书生时,苦读寒窗只为一纸功名;做王侯时,谋略盘算只为权势几段;做剑客时,天涯浪迹只为恩仇快意。可书生成了县官后,体僚人情又不比经学纯粹;王侯得到封权后,手足残杀亦不比百姓阖家;剑客血染江湖后,四海结仇倒不如田园诗酒。现实不如想象,于是书生、王侯、剑客又会追求新的目标。欲望就像冰山滚雪,永不停歇。唯有接近生命的尽头,趋之若鹜的脚步才会慢慢止住。你说,四圣池上那几位的欲望,究竟会落在何处?”

雁惜默了片刻,“六哥方才说的是人族,那几个......”

她顿了顿,似乎是人是神,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站得太高,我看不清。但我觉得,欲望的源头不止是人心,还有环境。”

简七似笑非笑地点点头,“你觉得单琮毕为何非要对你下手?”

雁惜答得很简单,“他忌惮四渡峪。”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已经想好了要从哪里反击?”

雁惜默了默,“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凡人。”

日薄西山,三里外的泥土坡上,几个人影东张西望,像是在四处寻路。

简七幻出紫色项链交予雁惜,“四渡峪已经派人来寻晨时月源灵之地。要历练,才能修灵。这是我法灵所化,你有危险,它会生出结界。若它受击碎裂,我会立刻出现。”

指尖感受着银链的余温,雁惜瞧着它的纹理,舒了口气,“......若是你出现了也打不过,那该怎么办?”

晚风紧跟银白光影的脚步,静静拂过,身旁人迟疑片刻,“我还没有打不过的对手。”

雁惜瞬间擡头,当即迎上凌寒凛凛的目光。

......简七就不能明确一点辞个别么?

梦境的惊魂还在脑海,雁惜下意识往后退,脑袋直接撞向洞沿,痛得嗷嗷叫。

凌寒面无表情地递出一摞图纸,“该你兑现诺言了。”

雁惜揉着脑袋单手接过,宣纸的重量出乎意料,她险些没拿稳。

“芜蓬的地图、建筑、所有你所能记得的东西,都画下来。”

雁惜撇撇嘴,“所有我记得的?那卖过烧饼的小伙子,送过花的小姑娘,还有——”

“挑重点。”凌寒面不改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这儿连张桌子都没有,笔墨......砚台也没有,”她回头看了看那山洞,“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通宵赶出来?”

凌寒轻轻擡手,洞内火光通明,方形木桌、毛笔、墨汁、砚台一应齐全。

还真是万事俱备。

“不必通宵,你想睡就睡,但醒过来就得画。”

“......”

雁惜平复心情,“我就在这睡?那你呢?”

“我也在这。你一日不画完,那便一日不离开。”凌寒背过身,片刻再补充,“你们仙族的轮回运则我不懂,但既然你以凡人之躯落到此地,那便顺势而为,就地开工。”

周密筹划,连轮回运则的变数都避开了是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凌将军倒是不避嫌。我会认真画,但我这人懒散惯了,喜欢画一会睡一会。我睡觉的时候,你不能偷看。”

“姑娘要名节,我也要清誉。”凌寒凝出结界将山洞分为里外两部分,“你去里面,我守外面。若你看我碍眼,转面洞壁即可。”

月亮悄然挂上树梢,雁惜不再多说,抱着宣纸就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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