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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娥好

李娥有一张柔善的脸,这是昝文溪后来才品出来的词,她以为李娥只是好看,好看是个刻度,李娥已经超过指标,溢出来了,多余的部分昝文溪没有地方可以放,就用一个“好”字装进去。

李娥透过玻璃看见她像条狗似的把程梓涵撵走了也没有吭声,过一会儿自己拎着塑料袋说去给他送饭去,没有怪昝文溪闹,昝文溪心里知道自己冲程梓涵生气没道理,左眼睛给的直觉,叫她开了天眼,把别人都揣测成坏人。

李娥身边尽都是些坏人,跟李娥走在一起左眼睛总是疼的,除了卖盒饭那里的女老板,不知道是养鸡场的还是饲料厂的,撒开膀子像母鸡张开翅膀,笑起来也咯咯哒地响亮,冲全宇宙宣告这儿有好吃的盒饭,来了也不走,跟李娥说好半天,后来昝文溪才知道这是护着李娥,旁边的人都看在这位女老板的份上跟李娥真情假意地客气。

除了这个女老板,昝文溪没遇见过其他跟李娥有关的陌生人让她左眼安宁下来,她逐渐意识到自己那歪斜的眼睛真有点神通,好像老天知道她残疾所以给了她点补偿,把她放在秤上掂量着分量太轻,给了点添头。

因为这点神神叨叨的东西,她有时候对王六女家也很感兴趣,怀疑王六女坑蒙拐骗的外表下藏着一些江湖的真才实学,就像孟婆这样神神叨叨的人不也掌握着投胎的大权?傻子从不以貌取人,王六女不美不丑,只有些让人疼痛的恶毒。

那天姜一清拄着拐杖出来,难得作为大人的展览物出现在一群老太太老头的聊天局中,他站在那里像个标本,人家说疼不疼,方便不方便,别淘气了,他表现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忍让和缄默,直到昝文溪出现。

王六女用脚尖踢了下孙子,姜二楚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撇了下嘴,姜一清就朝昝文溪开口说:“唉,傻子,你过来,我给你点好吃的。”

昝文溪本来不想理会,但走过去的一瞬间想起自己还是个傻子身份,应该屁颠屁颠跑过去,一如往常,于是她过去了,姜一清居然和颜悦色地跟她说:“我放家里头了,你帮我拿一下吧。”

昝文溪摇头晃脑地傻笑不说话,转头离开,并不打算理会。

还是王六女说:“他也是知道跟你打架不好,拉不下脸,我放大门道了,你拿回去,也给李娥点。”

那时昝文溪还对大人有一点微妙的幻想,在一群人聊天的场合下做不出太掉份太垃圾的事情,她呆着揪了下手指头,加上对王六女家更多的好奇,她打算过去一趟,大门开着,一股香油气味扑面。昝文溪看见门道只有一个塑料袋装着一个盒子,拎了起来,走出巷子到人群中间。

小卖部人来人往,打麻将的有德巷四号的徐欢欢瞥着一群人闹腾傻子,扔出一张八筒,给人家点了炮,懊丧地嘬了下牙,噗呲一声,转头专心摸向麻将牌。

昝文溪把袋子拿过来,王六女笑了:“拿给李娥吧,给我们看做什么,都是给她的。”

姜一清终于恶毒地笑了起来,故意去撕扯她的胳膊,昝文溪已经意识到不太好,想要抢夺回来。

塑料袋一撕就开,盒子掉在地上散开,一双破旧的男人穿过的解放鞋,湿臭湿臭的,旁边的姜四眼面色一变,没说什么,众人都看见了,王六女用脚尖把鞋飞踢到昝文溪眼前:“给李娥送过去。”

她擡起头,王六女大笑起来,她一笑好像在人群中扔下一只麻雀,别人也跟着叽叽喳喳地笑着,一个说你这家伙真损,另一个说别戏弄二姑娘了,这几天吃了李娥的迷魂药,正好着呢,还有一个说她是个傻子她懂什么叫破鞋。

要是这些人不从旁解说,昝文溪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词语隐含的内容她都不太了解。可讥讽人的,要是用着没人听懂的暗语,还不如不讥讽,欺负人的,要是对方不哭,也没有爽快感,她们看着昝文溪呆着,好像李娥已经当场受辱了似的快活,但终究不爽快。

王六女和她的孙子联手唱了一出戏,也是,只有干坏事的时候姜一清沉得住气,昝文溪把牙咬碎,忍着没把麻将桌掀翻用麻将把这群人喷粪的嘴巴堵住——她一个人也打不过,脸上抽抽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不是想哭,哭是没出息的,可忍得厉害,眼眶过于酸,她呵呵地笑起来,人们也跟着笑,好像她在栏杆里面,她们都用一双破鞋买了门票看她又哭又笑。

咚,有人胡了牌,徐欢欢低低地骂了一声,从凳子上起来,飞起一脚,把那两只像臭蛤蟆的鞋踢进了下水沟:“惹她干什么,一会儿着急了拿起刀杀人呀。”

王六女不满起来:“有你什么相干?你打你的麻将,今天赢了几个钱?”

徐欢欢说:“你看不上李娥,欺负傻子干什么,老太太惹你什么了,你针对人家,欺负傻子显得你有本事?”

王六女说:“李娥破鞋还不让说了,勾三搭四的,我也不是没长眼睛。”

徐欢欢说:“那跟傻子有什么相干?”

尽管女教师徐欢欢对昝文溪这类文盲兼残疾有一种高傲与轻蔑,但这会儿昝文溪能从中分辨出徐欢欢和王六女也不是同一类人,如果昝文溪知道徐欢欢曾经当过小学科学老师,就会知道为什么她和封建迷信的王六女如此水火不容,也是隔着一堵墙,邻里之间没有什么和善可言。

但至少在有德巷里还有一条德性就是尊重老人,不知道谁又岔开话题说老太太把傻子看得紧,也不容易,大家就讨论起了老太太,而奶奶做事体面,没有做过去掏别人家垃圾桶或者偷东西之类的事情,人们说话留了点余地,昝文溪扭头走了。

破鞋是什么意思?她在网上搜了,她不认识字,语音输入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最后得出来的结论她也认识得不多,最后索性关了,只知道这不是好词,但又想到是自己站在那里受辱,李娥的脸面没有跟着破鞋一起踢进下水沟,她心里很高兴。

冲着这件事,她想,王六女必定是个骗子,她认为好人才有真才实学,世界的秩序是建立在道德上的,就像李娥心地好所以李娥做饭好吃,心善的人该得到更多,这是个朴素的真理,但她转头想到李娥的死,这个王六女也必定难辞其咎,原来李娥四周水深火热,除了奶奶,所有人都可能把李娥逼死,李娥好像一块肉,丢进了野狗堆里。

最终她得出结论,有德巷就是个垃圾堆,要是能解决,不如让李娥开始搬家,但没有理由——说出来也可笑,而且有德巷的房子不值钱,搬家搬去哪里?所有的建议都是空中楼阁,她没办法开口。

李娥出去买完菜回来,昝文溪用铁锹铲着粘鼠板出来,两只硕大的耗子都上了钩,看起来像一个老鼠家族的老祖宗,地底下必定是有更多鼠子鼠孙,正坐着发愁。

李娥看见昝文溪毫无畏惧地戳着耗子,呼出一口气:“要不,还是养只猫吧?”

昝文溪:“不用。”

把老鼠都发配垃圾堆,昝文溪放回铁锹,李娥说过来,她就走过去,李娥指着车斗,在塑料袋包裹的生菜叶子就送了个棒棒糖,让她吃。

“我不是小孩。”

“大人也吃糖。”李娥说,可昝文溪坚决不肯,走到三轮车后开始推,硬是把李娥送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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