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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十八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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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师……”

昝文溪一开口,把徐欢欢吓了一跳:“谁是你老师?你给我交学费了?”

“学费……”昝文溪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把鸡蛋往高了拎一下。

“什么意思?你想学什么?报名上……哦,年纪也大了……”

一旦把对方当成学生,徐欢欢就找回了自己的气势,昝文溪把鸡蛋轻轻搁在地上,把手机端出来,给她亮出一个视频,是学拼音的。

“能教教我认字吗?我光听这个,有点听不懂……我没有什么钱,但我能给你干活,做饭我不太会,我能打扫家里,洗衣服……”

“认字干什么?”

“不知道。”昝文溪回答得倒是快,徐欢欢就要把门关上,昝文溪说:“我想认识自己名字。”

她重新把门打开了,这是个简单而朴素的请求,不费时间,不像那个网课,看起来是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长期工程。

“还想……认识,比如,户口本,存折,身份证上,都写了什么。”

“给我买根笔,”她把手上摔得不出水的红笔递过去,“买这一样的,两块五一根。去。”

她把人打发走了,正要关门,看见地上的那一兜子鸡蛋。

她亲眼见到了傻子,她看出傻子不傻,确实有着求知欲,但关于“户口本”“身份证”“存折”上的信息到底代表什么,却不是那几个方块字那么简单。

昝文溪想要的东西不像是一个“被撞到头就变聪明”的人想要的,看起来很富有远见,即便很多认字的人都不一定能把存折和户口本上每一条代表什么琢磨明白呢。

而且,为什么不去问李娥呢?李娥不是天天当她妈妈似的看管着,怎么这几天分开行动了?

徐欢欢在门口一留,昝文溪就带着笔跑回来了:“徐老师——”

得。

徐欢欢把笔戳在昝文溪锁骨窝:“教不了别的,今天教你写自己名字,回去练习。”

“好。”昝文溪就答应了,低头拎起鸡蛋就跟着她往里走。

推开厚厚的试卷,露出书桌,让昝文溪坐下。她记忆中的昝文溪永远是跟着姜一清厮混着,别人不跟她玩就大哭大闹的傻子,身上带着垃圾和泥土的臭气,但自打进门,昝文溪身上就是淡淡的肥皂味,是刚洗头或者刚洗衣服不久之后才有的味儿,这不像傻子。

她按住了昝文溪的后颈,昝文溪正在探头好奇地看着那一堆卷子。

“也给你一张写一写。”她抽过一张白纸,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昝文溪的“文溪”是哪两个字。

为人教师这么多年,没有花名册对照,徐欢欢捏着笔手腕一转:“你名字太难写了,从简单的开始吧,写李娥。”

本来只是个借口,但昝文溪挪挪屁股前倾身体看得更仔细了,一点儿也没挑拣能学写谁的名字,好像是个名字就行。

“李娥,李,是木头的木,和一个孩子的子……娥,是一个女,男女的女,和一个我,我们的我……”她比划着,昝文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拆解笔画。

横,竖,撇,捺。

“八字没一撇的撇,是这个撇么?”昝文溪指指那个小弯弯。

她就给昝文溪写“八”,昝文溪皱紧眉头看李娥的“李”字上半部分:“十八。”

“什么?”

“这个字,十八,”昝文溪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指头,“我瞎说的,我记得它念‘木’。”

徐欢欢仔细端详昝文溪:“有点聪明,那你记住了,这个字就是一个十,一个八,十八。”

她记住了李娥的名字,等回去了,她写给李娥看。

“娥”字倒是实在没练习会,“李”字写得很熟悉了。

“就这样,十……八……我就会写了。”昝文溪放下笔,不会用笔的人,把手指头按得凹下去一片红痕。

李娥从糕点铺拿来的一些碎了的不好的饼干,从塑料袋里挑拣出看起来还有葡萄干的一块,喂给坐在炕上写写画画的昝文溪,顺口一提:“我嫁过来的时候,也是十八……哦,人们以为我是二十一了。”

李娥嫁过来的时候,十八岁了,即便人们说她二十一,但也是大姑娘进了光棍窝,好些人去闹新娘。

刘文华大她十五岁,脸上皴皱如菠萝外皮,她光滑柔润,与刘文华的区别就像鸡蛋与土坷垃。

新娘脸上带着茫然和惊慌,躲闪着那些人的上下其手,喊着要新娘当众用嘴给刘文华喂酒不说,要她蒙着眼摸男人们的皮带扣,看看能不能摸到哪个是刘文华——她不愿意,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拽着她的胳膊,不停地往那里伸过去——伸过去——她竭力蜷缩手指,也不知道是否是他们用力太猛转移了位置,她摸到的总不是皮带扣。

最后是赵斌说:“人家的新娘,你们闹球了闹,没完了!喝你的猫尿去!”

人们都笑他怕老婆,怕女人,才说这样的话。

她惶惶然地看着一群陌生的男人,记住的除了刘文华,就只有赵斌那有点贼眉鼠眼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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