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战(1/2)
雨战
枕寒刀是个记性很好的人。
他记得多年前提剑保护自己的人是谁,也记得他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渡过怎样的时日。
所以当姜刃问他那一句“你要逃到什么时候”,他没有敷衍也没有掩饰。
“烬刀还在荒刀城。”
姜刃不语。
庙内静了片刻。
枕寒刀闭了闭眼,疼痛让他既清醒又昏沉,他捏着那支素玉梅花簪,哑着嗓子说:“姜大哥,多谢。”
姜刃看向他,拧了眉。
都说三岁看大,当年那三个孩童,其实反而是现在的枕寒刀要更怯懦一些。
也不能说是怯懦,更像是孤僻。
他很少说话,总低头不语。看人时又常是过分平静的目光,小小的人儿,从不笑。
谁曾想,他现在是这副模样。
一身戾气,寒刀夺命。
姜刃一路上打听了许多。
譬如枕寒刀就出自鬼刀手下,按理他得唤一声师父。再譬如枕寒刀同样心狠手辣,刀下从不留情半分。
而就是这样一个称得上冷血的人,手里攥着一支簪子。太用力,青筋暴起。
若是从前的姜刃,并不会多言。但在他书就的故事里,又必然无法躲开这一段。
他沉默片刻,又问:“簪子是谁的?”
枕寒刀随即也沉默了。
天阴了,风吹得破庙里的火堆明明灭灭,连他的面容也在半明半昧间有种萧索的沉。
“小师姐的。”
他终于还是开口了,语气里是难掩的,近乎悲痛的难过。
“小师姐最喜欢的梅花簪。”
-
江湖上师兄妹师姐弟之间的故事屡见不鲜,一定得是生死别离,一定得是轰轰烈烈。
小师姐和枕寒刀不是。
她刀法一般,容貌一般,性子随和。不杀人,只救人,枕寒刀就是被她救下的。
但她救过太多人。
当枕寒刀站在她面前,抿着唇角向她道谢时,她恍惚一瞬。太多人了,她没想起来这是谁。
枕寒刀沉默,依旧没有多言。
后来阴差阳错,他走到鬼刀手下。明面上他称他为师父,实际上他不过就是那人趁手的一把刀。
这把刀,隐在暗处,不被外人知晓。
而他这样的人,又怎么敢光明正大地爱慕皎若云月的天上仙?
他只敢远远看着,目光描摹她的笑颜。
这样的日子若是平静下去,也没什么差错。
只可惜荒刀城主没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爱女,有一天会死在自己面前。
他认定是枕寒刀杀的。
这里面或许有误会有阴谋,可荒刀城主看见的证据,就是这样。
盛怒的父亲下了死令追杀这个残害自己女儿的凶手,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
他没有猜测是否这里面有鬼刀的手笔,没有怀疑是否荒刀城早已有异心之人。
第一刀没了,封金刀也离开,他在一片混乱中接下了荒刀城。他不是修为最高的,也不是从小被培养的。
在江湖众多高手里,他普通平凡得似乎不合常理。
老城主撒手之际,为什么选他,至今是个谜。
鬼刀也不明白,一直不明白。
不明白平庸至极的三师兄凭什么能坐上这个位置,不明白他凭什么也没付出就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他这些年,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明白,不甘心。
所以从很早前,他就开始布局,一点点蚕食荒刀城主的权力。包括枕寒刀的存在。
他的手下,有无数和枕寒刀一样的少年,有无数的死侍,他们为他卖命,为他在江湖烧杀掠夺。
蜀中于家的灭门,霍家庄的惨案,这些他都有出手。他要找的,是至尊之法。
当年在碧海潮生阁里,他求得一线天机。
那位阁主告诉他,天书百年现世,按理当年天下第一剑为天书选中,成就武皇,此番因果至此了结。
但奇就奇在,他命数大劫,自废功力破而后立,乍现生机。
阁主顿了顿,饮了杯中茶,笑谈一句。如今紫薇星异动,世间倒是风云再起。
“紫薇星异动,作何解?”
阁主没有回答,只是告诉他,若想求大道,须寻得第一剑。
鬼刀心急,皱眉再道:“第一剑已不是第一剑——”
直至后来,鬼刀见到了第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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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刃再见到枕寒刀时,他立在雨中。
恍惚又还是那年朔州大战,雨连成丝,小小孩童孤零零站在废墟上,青白的脸一点表情也没有。
四目相对时,姜刃一刹那想起来很多事。
想起那时老丹阳王替他取名的笑容,想起养父宽厚的背影,想起朔州的风雪,想起后来那个雨天。
下一刻,他眉眼一压,擡臂拔剑。
姜刃再一次出手了,一如当年。
枕寒刀感激他,但感激里已经掺杂了太多其他的考虑。
他逃离荒刀城时试过去带走那把至宝——烬刀。
这是第一剑为第一刀打造的,这把刀上,残留着第一刀的道。
大抵没有一名刀客能够拒绝习得第一刀的道。
然而这把刀镇于千年寒潭,没人能够动它。一个人的道该是怎么样才能与刀融为一体?使得刀已不是刀。
都说蜀中剑阁有紫光琼,属万剑之首,烬刀又何尝不是刀中无一。
枕寒刀原本想要带着这把刀去寻第一剑,天底下除了它的主人,也就只有打造它的人懂它。
未曾料想,烬刀是真的带不走。荒刀城主发现后,更是暴怒。
他一路躲避追杀,在撑不下去时,遇见了姜刃。
他也说自己是第一剑。
只是与从前轻狂的天下第一剑不同,他寡言少语,沉得如同大山。
彼时两方人马对峙,鬼刀静看他半晌,冷冷一笑,眸色深沉。
“早听说近来有个第一剑出世,剑法了得,原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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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
鬼刀刀上还沾着血,一张脸狰狞起来,如同地狱修罗。
“你师父那一剑真是够狠。”
这时候了,他还如此怀念起那惊艳的绝世一剑。
“第一剑……试问苍天。”
“哈哈哈哈。”
鬼刀仰天大笑,褶皱皮肤沟壑里都是经年累月的阴鸷,又是嫉妒又是癫狂道:“试问苍天啊!”
“这江湖,还有谁?!”
这江湖,还有谁敢,还有谁,有这等风采。
而下一刻,暗夜雨幕中他收笑举刀,眼皮颤动,吐出这样一句裹挟阴狠的话来——
“也不知那天书,他有没有传授于你?”
冰冷冬雨割着人的皮肤,轰隆雷鸣响彻天际,撕裂苍穹的闪电煞白冰冷,清晰映出了姜刃沉硬侧脸。
鬼刀那毒舌吐信般的话语,处处都是蛮横的欲.望。
但他仿佛没有听出来,丝毫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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