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赌(2/2)
“我是不放心你和小柚,你今年也才二十吧,还没满岁呢,小柚还要高考。我这一走,谁照顾你俩?”
“没事的张妈,小柚跟我转去京北,我会照顾好她。”
“许宴啊,你还是不了解小柚,她哪能那么甘心跟你去京北。”张妈人老了,声音也变得苍老——
“她根扎在这儿了,走不出去的。”
许柚站在门外听了很久,直到里面的叮铃哐啷的声音消失,张妈叮嘱了句许宴早点睡觉别老晚还开会,踢踏着拖鞋回房睡觉的年迈脚步声远去,她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舍得进来了?”许宴靠在吧台边闲哉哉说了句。
“……”
窗户纸都捅破了,许柚还要装一下,“门口风大,凉快,就多待了会儿。”
许宴挑眉,也不拆穿。
他今天难得有点时间,正好跟许柚好好谈谈转学的事情,于是大剌剌地往沙发一靠,“过来,聊聊。”
许柚自知这是躲不过去了,放下书包,走到客厅另一边把憨居居抱着怀里摸了几下,才坐在许宴对面。
“我知道哥你想聊什么,转学是吧?”
许柚垂着头,头顶的发旋黑黑小小一个,看上去乖巧听话。她擡眼,眼神比从前每一回都要清亮、坚定,“我不转学。”
许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从桌上拿过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衔着,整个人忽然显得有些落寞。
他低头,敛睫,“为什么?”
为什么都不愿意在他身边,早亡的爸妈是这样,那个人是这样,现在唯一的亲妹妹也是这样。
他什么靠近不得的瘟疫吗?
许宴自嘲地勾了勾唇,眼底露出一点颓丧,转瞬又很好地藏了起来。他又变成平常的混不吝模样,两条修长胳膊往沙发上一搭,吊儿郎当道,“给我一个原因,我听听看。”
许柚先是一怔,而后是狂喜。
她不敢相信许宴这么难说服还难缠的人,竟然真的松口了?
“哥,你这算不算松口啊?”她讨好地端起茶几上的果盘,殷勤装乖地拿出几个葡萄,很会来事儿,“哥哥你吃,都是洗好了的,很干净。”
许宴:“……”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老人家亲自洗给他吃的。
“不吃,放那儿,你少来跟你哥玩贿赂这一套。”
许宴冷淡地撇她一眼,“我只是让你说说你的想法,可没答应一定不给你转学。你这想法要是能说服我,没准我一高兴就准了,要是不能说服我,你趁早捣拾捣拾跟我去京北。”
许柚放下果盘,拿了一颗葡萄塞自己嘴里。
咬开的那瞬,饱满的汁水爆裂,甜滋滋的充满味蕾,许柚看着许宴稍显疲倦的眉眼,竟然从里尝出了一丝涩与苦来。
“哥。”
她又拿了颗葡萄,没有吃,而是举在指间,“我刚刚问你吃不吃葡萄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我还和小时候那样,喜欢耍小聪明,用张妈洗的葡萄来哄你?因为在你印象里,我并不是会主动紫葡萄的那种小孩儿,我应该是跟以前一样,窝在沙发里,然后跟张妈撒娇要她洗葡萄给我吃。”
“但是,”许柚说,“这次葡萄是我自己洗的,你回来的这些天里包括你没回来之前,很多次苹果、葡萄、草莓或是其他都是我洗的。”
她拿起一颗最大最甜的葡萄,放在许宴手里。
“哥哥,我已经长大了。”
许柚陈述一个很残忍的现实,“没有人会永远长不大,总有人先一步离开,就像爸妈那样,我不可能、更不能永远做小孩子。”
人也不可能永远长不大。
许宴是小时候给她遮风挡雨的哥哥,长大也是她的哥哥,但不可能一辈子都给她遮风挡雨。
“所以哥,”许柚认真问,“我能留在淮城吗?”
许宴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靠在沙发上,无甚表情下的一颗心,其实并不平静。
他听许柚说话,脑海里却不直觉浮现出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那个女孩儿也是问他能不能,他说不能。后来发生的事情全部脱轨,她决绝的要离开,几乎让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差点崩了弦。
所以现在,面对自己的妹妹问他能不能时,他就像有了后遗症一般,那句“不能”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沉默良久,许宴才问:“你真的想留在淮城?”
“是,我是真的很想留在淮城。”
这座城市发生了很多事情,车祸、父母去世、心理障碍、自杀、医院抢救。
还有宋祈年。
每一桩都让许柚无法真的离开这座城市,她的双脚就扎在土里,这里有太多她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事。
许宴看着她,眼眸深邃,“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成,你跟我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
许柚直觉这应该是个不好完成的约定。
她哥就是这样,看着笑脸盈盈和和气气,其实冷情冷性,比起凉薄和理智不差宋祈年多少。
以前初高中那会儿,许宴玩世不恭,交过不少真真假假的女朋友。
有一回,一个女孩儿误会了许柚是许宴新交的女朋友,愠怒难过地质问他,“她是谁?”
许宴眼尾带笑,“你觉得呢。”
女孩儿哭哭啼啼地扯他袖子,委屈地红着眼,“许宴,我对你还不好吗?她们都想管着你去了哪里、是跟谁一起,我从来不过问!我很乖的,还那么听话,你别跟其他女孩儿走的那么近好不好,我会难过的。”
“难过啊?”许宴轻笑一声,“那我真是个混蛋,让你那么难过。”
他脸色倏地冷下来,“分了你就不难过了。”
女孩儿震惊在原地,哭红了一双眼都没换来许宴的一次回头。
像这样的事情后来许柚不止看过一次,她私底下不是没指责过哥哥,说这样不对,你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了绝对会有报应的,天道有轮回。
许宴从不放在心里。
因为他就是这个一个理智到极点的人,能随时随地的抽身,无论何时都是一个最清醒的旁观者。
他那刁钻漠然的清醒,许柚也不例外。
于是她听见许宴平静地用“明天吃什么菜”一样的语气说:“我听吴叔说了,还有些时候就是A9联盟,你要是在A9这场考试里考进全班前十五,全校前两百的名次,我就答应不给你转学。”
许柚终于明白许宴刚刚为什么那么的云淡风轻,谈而不厌。
因为他有足够的把握。
许柚永远都不可能考进全班前十五,更不可能在A9考试里考进全校前二百。
她早就不是当年的中考状元了。
她现在只是一个成绩中下等的学渣。
许宴烟夹在指间,“怎么,怕了?”
“不怕。”
许柚淡声道:“我跟你赌。”
赌她是否还有一丝丝回归当年的可能性;赌她这个中考状元如今到底沦落到何种地步;赌她如果真的被许宴要求转去京北,宋祈年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无动于衷,还是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