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影卫(2/2)
信怀旭低头看着手中的铜钱,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没有实现?”
信怀旭尝试了一遍又一遍。
在这段时间里,信博锦的身体痊愈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只有母亲永远回不来。
信怀旭继续记录自己的每一次尝试的变化与结果。
最后他发现,结果的实现,取决于是否有这种可能,如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他使用了能力也不会实现。
×理论天行×的结果,只是将一点可能性,放大到成为现实结果而已。
要实现的,必须有迹可循。
然而这样的结果也说明了,就算他有异于常人的能力,也无法让母亲起死回生。
春见他又一次扔出了那枚铜钱。
这次,他低头抱着膝盖蜷缩着,眼睛里虽有光,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第二年秋,昭阳兵变,信博锦带全家离开昭阳。
但是没有人通知信怀旭。
因为信怀旭必须处理信家跑路后的事宜,不然随着这一逃,东山再起恐怕要受不少同行质疑。
信博锦将这个任务扔给了他。
春看着信怀旭每日处理一些账务清结,走访其他合作伙伴。
人说信二公子天生病体,命不久矣,春却觉得他比他们都要健康健全。
他很坚强。
也很脆弱。
信怀旭每当无人时就会自言自语,那些话全数只有他和春才能听见。
他内心的所有脆弱和痛苦,全部都只有春知道。
“他们丢下了我,就是丢下了我。”
什么收尾工作,为何不让长子去做,为何信博锦他自己不做,不过就是于他无情。
面上的话说得再冠冕堂皇,这样做了就是这样做了。
“春,你不会离开我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自言自语”。
黑暗里,他唤了春。
良久,暗处传来回应。
“春永远是主人的影卫。”
新君上位。
信怀旭再次启程带商队出国。
这一次要去的,是北燕。
启东如今被削减大半国力,北燕日益强盛,正是百业正兴之际。
他认为去北燕能赚到更多,同时也能规避风险。
再过几年,他就可以离开信家。
可是,也就是在北燕。
春不见了。
春的消失连一点风声动静都没有,就好像她从未存在。
信怀旭茫然寻了她几日,重金悬赏,都没有找到她。
他发现自己没有找到春的能力,因为他不知道她的来处,也不知道她是主动还是被动消失的。
春身手那么好,又有谁能让她被动消失呢?
可春不会离开他。
她说过的,她永远是他的影卫。
若是被动消失,春岂不是正处于危险之中。
因为对春一无所知,信怀旭只能询问信博锦。
信博锦很快来了信。
或许是这些年信怀旭对整个信家的贡献和付出,信博锦对信怀旭有了那么一点歉疚感,他用委婉的说法,阐述了春的来历。
可信怀旭早已不是还幻想过父爱的少年,他冷眼从信中看懂了信博锦曾经对他做过的无情决定。
春是大哥捡到的,捡到时身上满是刀伤,醒来后失去了记忆,只记得自己是个影卫,误把信家当成了主家,又被信博锦顺势指给了信怀旭。
信怀旭冷笑:顺势。
原来信家从未培养过暗卫,春只是一个不知道带着什么麻烦和风险的影卫,信博锦捡了个烫手山芋,又不能轻易扔掉,便想拿他当筏子先推远了再说,丝毫没有担心过信怀旭和春在一起会遇到什么。
他从头到尾,这些年都没有对信怀旭说起过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如今是春消失了,他着急询问他,他才如此坦言。
但由于这些年早就看透了信博锦对他的无情,信怀旭本来也没对他报什么期待,只是这信里说的春的来历,也印证了信怀旭猜测春可能会有危险。
春或许是恢复了记忆,回到了主家,可是有哪个主家会要消失了这么久的影卫,春若被怀疑忠心,也是凶多吉少。
又或者春没有恢复记忆,只是被当初的麻烦找上了,那更是危险。
但……还有一种可能是当年春的主家就死了,春只是幸运活了下来,如今她恢复记忆去替主家报仇了。
可是,她若是主动离开,为何不同他告别呢?
北燕都城看起来要比启东更安全,春放心地去了据说生长着包治百病的老参的般若崖。
她估算自己来回不到一周,一周内信怀旭也出不了什么事。
跟着信怀旭这几年,她也很会算几率。
可她没想到信怀旭天天都很在意她的动向,她一消失,他就察觉到了,甚至选择了最快的飞鸽传书,去询问信博锦。
摘取药材并不容易,就算是春的身手,见到那黑风阵阵的般若崖,也有点发怵。
一眼下去深不见底,崖壁陡峭,似乎没有什么落脚点。
这药材可真会挑地方长。
不过也真是因为这种地方人迹罕至,才会有天然的草药生长得如此长久。
春下意识觉得作为一个影卫,自己正在做一件影卫不会主动去做的事。
影卫不应该思考那么多。
春回来了,带着珍贵的药。
信怀旭所有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原来春只是在集市上听到了他人的讨论,便去了那艰险之地,冒着生命危险给他取回了这根人参。
可世上哪有包治百病的药,世上的病又何止百种。
她只是听了夸大的话,轻信了罢了。
可他一想到她轻信的源头是因为想救他,便又悄然感动起来。
春比家人更像家人。
“日后不要擅自行动。”信怀旭下了命令。
春低头说是。
“我是说,”信怀旭拥抱了她,“我的意思是,我很担心你。”
拥抱。
春茫然地在这带着点药草味的怀抱里又应了一声“是”。
信怀旭笑起来。
春还在想那棵老参能不能让信怀旭的病好起来。
她总是担心他死掉。
信怀旭破天荒参加了一场喜宴。
喜宴中途,他去外头透气,又撞见不知是哪对佳偶,在池边互诉衷肠。
信怀旭想,春天来了,适龄的男女也该是春心萌动了。
彼时,他还有一年弱冠。
不算小的年纪。
信怀旭忽然很想知道春的年岁,她看起来与他相仿,可他又总是不确定。
但春的记忆是不完整的,或许她并不能记起来自己的年岁几何。
然而春却答了:“二十五。”
信怀旭确认自己没喝酒,又重新问了一遍。
春回答:“二十五。”
信怀旭沉默了一下,认为是春学会了开玩笑,但他不知道现在惊讶并笑一笑还能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春是同他一起成长的,她分明也长高了许多,面容是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变化过程。
怎么可能是二十五岁。
应当是同样年岁才是。
于是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而当信怀旭弱冠之后再问春,她依然回答是二十五岁。
那时的信怀旭及时地笑了。
春看上去却并不大高兴——毕竟这是她零碎的记忆中的实话。
信怀旭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不见好转,弱冠之后,更是脆弱。
春偶尔会检查他的药罐,生怕他是不是被人下了其他的慢性毒药。
然而信怀旭的身体就像是天命,不可逆转。
有时候他会咳得撕心裂肺,流两滴眼泪,说舍不得她。
春说影卫会随主人而去时,信怀旭又会摇头强调她的命也很珍贵,不必为他如此。
他既希望她能永远陪伴他,又希望她不要被他拘束人生。
爱是矛盾。
信怀旭总是做不到如妙夫人那般坦然。
“可是春若不同主人生死相随,又该做什么呢?”春问他。
影卫的思维里,没有这么多东西。
是啊,信怀旭想,他死后,她还要做影卫吗?做谁的影卫?信怀仁还是信怀鑫?
他不愿意。
就算是想想也不愿意。
“这些年我有了不少积蓄,就算放眼三国,也是独一份的财富,等我死后,全都给你,你就只剩下一个任务。”
他擡头望向漆黑的顶部。
“用剩下的人生,去找寻自己喜欢做的事,什么都好……”
他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