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影卫(完)(2/2)
风在云层里,吹动那些各色纸鸢,孩子的快乐如此简单,只要比谁的纸鸢更高就好了。
春很快也混入其中,她把那条鲤鱼,也放入了云层之中,递到了他手里。
回去的路上,信怀旭头晕目眩,春想抱他回去,他却摆了摆手,就近找了一家店坐下。
城中商户虽然并不全都认识信二公子本人,但确实都有过合作,信怀旭表明的身份,便能受到店家的款待。
他们就在一家布料绸缎店里休息。
时有客人来选布,其中甚至有来选婚事选用的底布和场地布置锻料。
信怀旭看着那精致的红色锦缎,出了神。
“春,”他忽然说起了自己的年纪,“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似乎又想起无论何时问春年纪,春总会说自己是二十五岁,于是笑道:“和你一样的年纪。”
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她就是二十五岁。
在沂西或者北燕,二十五岁的男女,大多数人都已有了伴侣,他是因病体无法考虑,而春也守着他耽搁了这许多年。
“春,你要记得,从今年开始,你的年纪会一年长一岁。”
“你从二十五岁起,去过自己的人生,你不再是我的影卫。”
他选了一匹红色锦缎,却最终没有机会去做什么成衣。
那天夜里,他呼吸急促,满头冷汗昏迷不醒,松墨连夜去叫了医师。
春直接把医师飞速掳来了府里。
信怀旭再次醒来的时候,医师在外头和松墨说着话,春在他床前,一脸愁容。
他要死了。
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信怀旭让春去取他的木盒,木盒里的东西大多数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信怀旭心中重要的东西,在这些年逐渐改变。
木盒里,还有他的遗书。
早早就能预料到了人生的结局,所以信怀旭早就写下了遗书,生怕自己去得突然,松墨和春什么也没准备,反倒被别人欺负了去。
他说过,会送松墨几家铺子,会将自己剩下的所有资产都留给春。
春是以什么名义接收的这笔资产并不重要,她不需要成为他的义妹或者夫人,这些名头都不重要。
他只是想要留给她这一切,让她更好地活着。
“这是什么?”春摸到木盒最底下的一块布料。
信怀旭看着她取出那块布料,没有说话。
他也是才将它放进去,白日在店铺里买的锦缎,到底是没有机会成为真正的衣服,而店主却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在走之前,悄悄塞给了他另一件东西。
据说是北燕时下流行的新娘头纱,从发髻上挂下来,整个面容隐隐约约,有种别样的美感。
他想,要是能安然度过二十五岁,能再活一些年,他也许就可以将衣服制成想要的制式,向心上的人标明心迹,看着她戴上这头纱……
一切只是妄想而已。
他甚至可能见不到下一个黎明。
“春……”他内心有无限的遗憾与哀伤。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同她一起度过往后的日子,看她究竟喜欢什么……
但这些他都不能说出来,只怕给她徒添烦恼。
“春,陪我去看日出吧。”他接过那块头纱,说道。
春点了点头,替他裹上衣服,抱起他于暗夜中往最近的山上飞去。
在日照山上,他们静静等待着日出,在天际出现一丝朦胧的白时,信怀旭笑了起来。
或许,倒也不是看不到黎明。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头纱,捏住两个角,展开。
山上的风吹得头纱掀起一阵小小的波纹。
头纱的料子选得很好,变幻角度时经纬之间有细闪的光。
他将头纱置于两人之间,透过面料去看她,隐约中,仿佛能窥见她成婚时的模样。
在朦胧不清的头纱对面,她看见他无声地动了动唇,却因为太过模糊,如何也看不清。
在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出半个头来时,面纱悄然坠落,信怀旭闭上了眼睛。
春连忙去扶他。
传说中富可敌国的青年商人是如此孱弱,瘦削的肩膀,清瘦的身体。
他那脆弱的脖颈终于永远地垂下。
春轻轻问他:“你刚才说的什么?”
不会再有人回答。
是年五月三十,天晴。
白日中有人见西方一片星辰大亮,转瞬即逝,被载入民间轶闻,不知真假。
“姑娘,为何不接那李家的拜帖?”松墨还是选择留在了府中。
春变成了新的主人。
原本外界包括沂西信家都以为,春一个连自己来处都不知道的影卫,定然管不好信怀旭留下的产业,不多日就会被有心人蚕食一空。
出乎意料的是,春虽然没有记忆,对管理一事却很是娴熟,甚至她性格比信怀旭更为开朗,亲近人,在社交应酬方面,更上一层楼,手中的产业非但没有缩减失却,反而蒸蒸日上。
“李家的宴会不是要谈生意的。”春捏着那枚铜钱。
那个宴会是用来撮合年轻男女的,她也在被相中之列。
去了之后没有益处,还都是麻烦。
对了,她已经二十六岁了。
信怀旭死后,她计算着自己的年岁,这是她成长的第一年后。
他让她自己去找寻喜欢做的事,然而她还是没有确定。
“明日准备马车,还得去趟王宫。”春吩咐道。
进了王宫,春直接被请进了御书房,国君早早在那边等着她了。
“看!”给春分享了一下画师给他画的画像。
春:“……”
就为这点事都要让她进宫来吗?陛下的分享欲实在有点过分了吧!
也因为杨恭对春过度的亲近,北燕国内商贾的地位有所变化,北燕本是没有王商的,但杨恭却准备让春成为北燕的第一王商。
“都好看。”春笑,且敷衍。
杨恭唤人拿了下去,跟她聊了聊正事。
正事聊完之后,又是老生常谈。
“孤的孩子都有了,你还没意中的人吗?”
“没有。”春倒是实在。
杨恭问起春喜欢的类型。
春摇了摇头。
“孤给你送几个?”杨恭眨了眨眼。
春:“不必。”
她现在的身家,加上又是这样的单身年纪,想给她塞人的人还真不少。
有时候男女都送。
春都没有接受。
她时常想起信怀旭的话。
[用剩下的人生,去找寻你自己喜欢做的事,什么都好]
她已经漫无目的找了一年,却觉得什么都进不去心。
杨恭的目光落在她的腰间,那里是一个有些奇特的装饰物。
一枚铜钱上挂着一个亮晶晶的挂饰。
形成了特殊的腰挂。
春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杨恭劝她:“你啊,别总想着故去的人。”
“斯人已逝。”
春茫然地看向他。
春参加了魏家的婚宴。
婚宴热热闹闹。
春看见新娘带着时下依然流行的头纱,忽然愣住。
她想起那个日出时分,他展开那个头纱,举过他和她的头顶,隔着纱料看着她。
她看见他分明动了动嘴,好似说了一句话。
可他说了什么?
春捏住腰间的铜钱,头隐隐作痛。
他说了什么?
宴会散后,春被松墨送了回来。
回到屋子,因为头疼不适,她早早睡了过去。
梦里,她又听见杨恭在问她喜欢什么类型。
她喜欢……
梦中的人,有一头浅棕色长发,很用心地束了起来,可两边的额角还是会有两缕短细的碎发。
他的眉心有一点极浅极淡的红痣,很小很小一点,要凑近才能看分明。
因为天生病体,他的肤色偏白,一咳嗽,就红了眼周和鼻尖。
他问她。
“春,找到喜欢的事了吗?”
她动了动唇,发不出声音。
睡梦里,泪湿枕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