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厨娘(2/2)
欣赏这曾经教一个世界都销魂的名伶。
步潮生睡得并不是很深,或者说他对于唱戏这件事太过敏感,纵然有些头晕,他还是披了衣寻了那极细微的声音走出了房门,而后就看到了正在院里徘徊的鹿之春。
那是与北燕的各种曲目戏文唱腔都不同的表现形式,但是步潮生只听了几句,便开始沉醉。
她独自表演,忘记了世界,忘记了环境,也忘记了自己。
元恪说过,鹿之春的戏太过忘我,人若分不清戏中人与她,她会时常面对一些扭曲的错误的狂热的爱慕。
步潮生不会分不清,但是这样的鹿之春,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戏曲于她,犹如月亮的光芒,那是足以迷惑世人的光芒。
他也为之目眩。
鹿之春虽然忘我,倒也不是彻底忘却了眼前的一切,她的目光还是扫到了坐着静静看着她的步潮生。
“大师兄。”她停了下来。
“大师兄怎么出来了,是我吵到你了吗?”鹿之春连忙走过去。
步潮生站起来,摇了摇头,他拢了拢衣服,这才发觉这夜里还是太过凉如水。
“你唱得很好,我想听一会儿,夜深了,你穿这点衣服不冷吗?”他迟疑了半晌,还是决定将外衣披在了鹿之春身上。
带着他薄薄一层体温的外衣落在了她的肩头,鹿之春抓住衣襟,擡眸看他,目光悠远。
又是这样。
步潮生遮住了她的眼睛,问她:“之春,我是谁?”
鹿之春沉默开口:“大师兄。”
眼前人是步潮生,不是元恪。
“你为何忽然难过?”步潮生对他人情绪的捕捉很是敏感,他能感受到鹿之春望过他时的思念,和说出他是大师兄时的悲伤。
为何悲伤?为何难过?
你又在透过我思念着谁?
鹿之春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闭上嘴巴没有再说话,步潮生低头看她这模样,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
步潮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她的发柔软而多,摸起来很舒服。
而鹿之春就这样靠在了他的胸口,脑袋抵着他的前胸。
步潮生能感受到,她更难过了。
完全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的步潮生仍由她靠在自己胸前,晚风轻轻吹过,萦绕过他的身躯,也缠上她的肌肤。
两人全然不知另一扇开启的房门前,毕嘉玉静静看着这一幕。
从步潮生出来时,毕嘉玉便也出来了,他也看到了鹿之春独自在院中的徘徊,也听到了她的嗓音,那是足以让人一品再品,魂牵梦萦的表演。
而现在,他们互相依偎。
大师兄和之春,想来应是互通了心意。
这样很好。
毕嘉玉藏在柱子后头,默不作声地想。
然而毕嘉玉的想法在第二天,被全然推翻了。
因为鹿之春提出要离开水家戏班。
“你离开我们你要去哪儿?”毕嘉玉比步潮生更不解,他连忙询问。
鹿之春低头将菜摆上桌子,笑道:“我要去寻找我的同伴,我还得回家。”
她要去找小金,她想要回家。
对元恪的思念和不舍,激发了她对快穿逆袭部的归属感,她得回去,只有找到小金,回到快穿逆袭部,她才有机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和想要改变的。
也许终有一日,她还能再次见到元恪。
不论是用什么方法。
毕嘉玉不能理解,他以为昨晚之春和大师兄应当是互表心意,之春应该会一直留在戏班才是。
此时的毕嘉玉,已然记不起最初他清醒地认为,之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戏班绝不是最好的这种认知。
他迫切希望鹿之春能留下,他看向了步潮生。
然而步潮生的反应并不如毕嘉玉想象中那样激烈,他依然温声细语,弯了弯眉眼,他说:“既然之春去意已决,记得将包裹收拾全,多带些衣服和盘缠,路上要小心,切莫相信陌生人……”
他开始叮嘱起方方面面,唯独没有挽留。
“师兄!”毕嘉玉急了。
步潮生让他稍安勿躁,可以吃饭了。
鹿之春一时间没有看出步潮生的想法和情绪,也就坐下来吃了一会儿。
吃完饭,鹿之春照常在厨房整理碗碟时,步潮生进来了。
他帮着她整理了一会儿,说道:“你还会回来吗?”
他也并不是全然不在意,他只是早料到她会离开。
鹿之春回他:“如果我找到了同伴,我一定会回来的,但我不能留太久……”
步潮生摇摇头,笑道:“如若之春踏过山河,却再次与我相逢,到那时,我不会再离开你……”
依步潮生的性子,他既说不出“不会再让你离开”,也该是说不出“不会再离开你”这种话的人。
但他还是说了会纠缠的话。
惊得鹿之春睁大了眼睛。
以至于她拎着小包裹一步三回头,看到步潮生一身淡淡青衣站在门口,目光始终不离她时,她心中依然“惊魂未定”。
鹿之春想了想步潮生的那句话,如若她踏过山河还是与他相逢,证明他们本身就很有缘分,到那时,她也可以考虑留下。
但是鹿之春并不知道步潮生的意思却并不是这样的,他的意思与缘分无关。
想要找到一个人,即使是她踏遍山河,他也可以找到她,决定这一切的不是缘分,而是人本身的思念和执着。
等到再与她相逢,那一定是他止不住思念的时候,到那时,他绝不会再次离开她。
北燕国乱,四处有起义军,还有恶匪猖獗。
战火很快烧到了宿丰城。
此时距离鹿之春离开水家戏班已有三年时间。
水家戏班也早就离开清繁城,驻扎在宿丰城。
如今宿丰城岌岌可危,可北燕国内早无安宁之处,戏班子也已是无处可逃。
慌乱的人群四下逃逸,在惊叫和哀嚎中不断踩踏。
大大小小拎着包裹的人意图逃出城去,宿丰城的城门很快便破了,带着刀剑的人闯进来,杀红了眼。
“他们是要屠城!”
毕嘉玉让戏班子里的人都准备好,大家一起走别走散了。
而步潮生却看着骤然残破的城池闭眼叹息:“嘉玉,还有何处可去?”
百姓犹如网中惊雀,已无处可逃,北燕国内,还有何处可去。
“大师兄,快走吧,出了城总比留在城中安全。”毕嘉玉拉着步潮生就要走。
步潮生同整个戏班逃到出城口,看到城外也有乱象,尸体堆满了道路两旁,那鲜血和残肢让人心惊肉跳。
“嘉玉你看,我们已无路可逃。”
毕嘉玉瘫坐在地,宿丰城这是被堵死了,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怕是逃不出去了,难道整个戏班子都要折这儿了吗?
步潮生回身看向依旧混乱惊叫的人群。
“嘉玉,我得做些什么。”
毕嘉玉流着泪看着大师兄走出去,越走越远。
他逆着人群,偶尔被撞得踉跄。
“大师兄!”他喊他。
逆流之中,我们不过区区一个伶人,区区戏子,我们能做什么?
忽然,毕嘉玉想到了步潮生那奇异的能力。
大师兄莫不是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唱戏?
这太危险了!
毕嘉玉站起来,冬生看他也想和大师兄一起离开,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二师兄,你别走。”
戏班子里还有好多孩子,没有主心骨在,他们在这种情况下只会更为慌乱,会出事的。
毕嘉玉看着戏班,又转头看向走远的步潮生,他擦了擦眼泪,紧闭了一下眸子,让自己硬撑下来。
“冬生,你看着大家,跟在我后面,我们先躲躲。”
不论如何,不能让戏班的大家出事。
而步潮生已然走到了宿丰城的中央,这里也是恐慌的中心,杀戮已近在咫尺。
空气里,已然铺满了血腥味。
就这样,步潮生在一片狼藉中,以天地为戏台,刀枪剑戟碰撞声为配乐,回身拂袖,唱出了第一句戏词。
他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经过他的人,逐渐平静下来,他的四周形成了一个空的范围。
人的怒吼悲鸣,成为了背景音。
名伶的唱腔,以独特优越的技巧和天然嗓音,穿透了杂乱与喧嚣,漫上云霄。
被人群冲散在地的孩童站了起来,不再哭泣,呆呆地看着这美丽优雅的名伶。
恶念与善意不断碰撞。
另一边,毕嘉玉安置好戏班,再次走出来时,却见城门口犹如天光破晓,冲出了一队全新的人马,带头的将军全副武装,盔甲挡住了他的面容,他骑着高头大马,骏马也带着定制的盔甲,军队有序地将人群疏散,副将在一旁粗着嗓音威严呐喊。
“将军有令,不得伤城中百姓一人!违者五十军杖!百姓切莫慌乱,恶匪已散!”
那是……
毕嘉玉陡然看到了希望。
步潮生的力量源源不断传输给周围的人群,人群此次却没有相等的能量传送给他,以至于他越来越虚弱,力量的不足让杀戮也离他越来越近。
当刀剑向他袭来时,他已然闭上了眼睛,准备好了迎接死亡。
战乱之中,人不过沧海一粟,生命如此微不足道。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砍向他的士兵中箭倒地。
他错愕回首,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带上了马匹。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师兄,我回来了。”
拥他上马的将军通身铠甲,坚硬而冰冷,可是这声音却如此温暖而熟悉。
步潮生缩在她怀中,逐渐放松下来。
标注:①红楼梦《葬花吟》,清·曹雪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