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2/2)
“母亲她很讨厌我。”
过了不知道多久,景容终于开了口,只是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他垂了垂眼,伸手拉住温故的衣角,说道:“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很喜欢带我去湖边。那时我还走不稳路,走两步摔一下,她走得很快,为了跟上她,我急得大哭,想让她等等我,可她就是不回头。她就一直走在前面,离我越来越远,我急了,又是跑又是爬的,去追她,最后,我不仅没有追上她,还掉进了湖里。那个时候,我在湖里挣扎,看到岸上的她,对着我笑。就像刚才那样,冷漠地看着我笑。”
“后来我发现,她总是在下雨后,才会带着我去湖边走。我觉得她可能是想让我淹死在湖里,但是每一次都没能如她愿,因为总会有人发现我落水,然后把我救上来。”
“次数多了,父亲就发现了,后来我就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母亲。再后来,母亲就没再带我去湖边走过,但她会带我去一些别的地方,那种很高的地方,或者很危险的地方,她好像总想让我出点什么意外。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命大,最多就是摔骨折,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我记忆中,她最后一次想对我做点什么,是在我发烧的时候。那是一个半夜,她坐在我的床前,看着我淡淡地笑,然后伸手掐住我的脖子,她好像对我说了什么,但我没有听清,我就那样失去了意识。等我再次醒过来,看到的是父亲走出房间的背影。”
“在那之后,几乎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再见过母亲。等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有些变了,变得……对我好了许多,没有再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但除了父亲吩咐,她再也没主动来见过我。”
从小到大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景容都不曾知道为什么萧棠会如此厌恶他,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不能很理解。
就算他是神族人,就算他不是萧棠所生,也不至于让萧棠憎恶到如此地步。可即便如此,即便再是不理解,他也知道,“她一直很讨厌我。”
然后缓缓擡起眼,望向温故,说道:“我是说,她不会帮我。”
“温故,你可不可以想一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出理由,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是在帮我,她巴不得我受尽折磨死掉才好,她不会帮我的!”
景容怎么也想不通,擡手捂住了脑袋,凌乱间,温故看到他的眼眶好像有些红。每每到这种时候,温故都觉得自己嘴太笨,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景容拉过来按在怀里,说:“好,我想想,我好好想想,你别难受。”
萧棠当了他那么多年的母亲,带给他的全是失望,他不想景容陷在那样的回忆里。景容说的是对的,萧棠以前做的那些事,都代表她是不可能帮景容的。
也许是还对萧棠这个“母亲”的身份抱有幻想,所以景容没办法冷静地分析萧棠的目的,只能凭理智诉说一个事实,那就是:萧棠憎恶他。
一个憎恶他如此之深的人,明明知道家主找到他之后,他的日子不会好过,却还是在这种时候选择隐瞒,到底又是为什么?
如果是平时,或许温故还能敏锐一点,但现在,一身的不适让他感觉脑子有点转不动。外面时不时都传来一些微小的动静,每当那些响动要往洞xue这边靠近的时候,就会突然停下,然后走往其他地方。
从萧棠说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之后,就再没有人往这里靠近。
没有往这里靠近,可也没有彻底离开。
那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在这一刻,突然被温故给抓住了点细枝末节。就在这一瞬间,温故几乎呼吸一滞:“景容,我们走不掉了。”
温故说道:“你说得对,她不是在帮我们,她是在拖住我们。那句问家主在哪里的话,也不是在告诉我们家主不在这里,而是在估算家主赶到这里要多久。”
是啊。
萧棠怎么可能帮景容啊?
温故握住景容的双肩,迫使他和自己分开,说道:“你不是会瞬移吗,那你用一次吧,走,现在就走!”
匆忙间,他看到景容仰起头,眼尾微红地望着他。这道眼神看得温故一愣,为什么是这种眼神……
为什么是带着哀伤的眼神?
但上一次景容就已经回答过他了。
景容确实可以瞬移,确实可以自己跑掉。可就算此时,景容跑掉了,也终归会自己再回来的。
因为温故跑不掉。
温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景容,他看到景容扬起嘴角,冲着他笑了一笑。然后他听见景容说:“温故,你累了,休息会吧,睡一觉好吗?等你醒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好了。”
在这一刻,似曾相识的压迫感突然席卷而来,密密麻麻地覆在全身各处。
“你要做什么?”
温故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景容会把诅咒之力用在他身上,哪怕只是为了让他昏睡过去。
“不行,不可以,景容,不行。”
在西山,反噬没那么重的时候都打不过,现在就更不可能打得过了。为什么非得这样不可呢?不是已经不一样了吗?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为什么原作的那个结局,还是非来不可呢?
“我说不行,你听见了吗?”
温故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但他想说,其实就算他被抓了,也没什么关系的,只要景容跑了,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往绝路逼呢?
在西山的时候也是,明明早就提醒过了,明明也都答应了,可为什么景容还是要去?为什么每一次,都这么不听话?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听不见了,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见景容的那句:“没事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为什么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