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随(2/2)
“他们说这天家人最好躲起来,别让其投胎转世生了挂怀,可我不舍得躲,阿悦,你会回来找我,在见我一面吗?”
无人回应,只有自然的风声吹过,陌生的又离开。
李僖唇角勾起自嘲的苦笑,想到什么,随即拉平。
不愿意见他也没关系,他可以主动去找她。
酒液所过之处灼烈般刺痛,李僖越喝越迟疑,举着所剩无几的酒壶向上看,略带嫌弃的看它一眼。
马钱子怎地如此不中用,喝了这么多杯还没气绝,妄称“半瓶死”。
当即弃了那些酒,将瓷瓶内浓缩的毒液一股脑倒进口中。
液体连着血迹喷涌而出,李僖同石凳一齐摔倒地上,衣领沾上血迹脏污,伏低男子闪过惋惜,本想干干净净的去见常悦,不过也无妨,阿悦相必不会怪罪他。
体内的痛苦快要将他撕裂开来,李僖额显青筋,牙齿也被要的掉出几颗。
同痛苦一起来的,是李僖快哉的吃笑,阴森森的顿笑响在空院,像极了食人恶鬼来索魂。
“阿悦,黄泉路上,你等等我。”
别走太快,我们一起迈。
照理说李僖不知不喝身体该是难受的,可他的精神自常悦死后便经受折磨,两相痛苦比较下,竟是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
临了了,李僖擡着血眸好像看到了她,她还穿着下葬那天的红紫衣衫,生动鲜活的,笑意盈盈的。
“李僖,你就是没听我的话。”
不带责备的软话说的他蓦地发笑,从胸腔不间断的发出,像破旧年老的风箱连轴转,发出破烂撕裂的声音。
是渴望许久的压抑至极的笑,又像是在哭,在低声嘶吼,在对他之妻低低絮语认错。
“对不起,阿悦哈哈……”
又是一年清明扫墓。
天光未亮之时天上便飘起了连绵细雨,像擅长编织的蜘蛛精精心编成的一张大网,笼得罩天下所有坟墓冢陵。
善有山上修建了石阶,从山地直通那座冢。
沉肃的男人拉缰下马,厚重蓑衣更显健壮,雨幕细密,男人登上山时蓑衣已被打湿。
稳健的脚步踏上石阶,水迹的脚印很快消无,归家的鸟儿不小心瞥见男人所配利器,吓得低叫一声急忙鼓动翅膀飞走了。
常阆走到碑前,解了蓑衣跪坐下来,手上拎着的酒壶响着碰撞的声音。
干净的手拂过石碑,常阆眼神怀念温和:“阿悦,阿兄来看你了,还有李僖。”
今日扫墓,常双祧也该来的,可他身体自常悦离世后便一落千丈,更是心神倦怠,清醒迷糊各占其半。
“你们也别怪父亲,他是忧思过重一病不起,心病无医。”
自那起,常阆便担起了家中责任,由常双祧做主迎娶了工部一门户相当的官员幼女,五年来有了一对儿女,家庭还算和美。
每年不变的,常阆定要在清明节这天来看他们二人,带上几壶烈酒几样吃食,行为祭奠。
常阆犹记得发现李僖尸首那日,桌上摆着的珍馐早已凉透偶,地上他的尸体浸在血泊中,双手因忍痛扣地而折断四指。
留给常阆的还有封信,李僖说,妻亡,吾不敢不随,望合葬。
看完那封信常阆早有预料的气呵了声,怪不得李僖除见到常悦给他的那封信痛哭过后便一直沉静,竟是有个大招等着他。
原来他早就想好了今日结局,原来李僖从来没想过独活。
握着酒壶洒到碑前,常阆轻声道:“我最爱的烈刀,还有阿悦喜欢的果酒,李僖……你若是喝不惯烈酒,实在不行你就混着喝。”
常阆来时只带了两种酒,再者,他也不知道李僖喜欢喝什么。
寂静的氛围更像是对方的不满,常阆大声放下酒壶,气短道:“下回,下回给你带行了吧,你托梦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本侯若是心情好了便给你带。”
独自叙述后是空前的安静,常阆面染寂寥,很轻的叹了口气。
“你这人,还真是……”死心眼呐。
一方侯爷的男人双眸浮现沧桑,青蓝的石碑上,是常阆亲手刻的碑文。
两列行楷并肩被刻下,妹常悦,妹婿李僖,之墓,右下角的落款是常阆,常阆立。
远处的声响愈加增大,常阆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对着圆凸的土地呢喃道:“雨势大了,你们在那边,注意身体……”
————全文完
————2023.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