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晗(2/2)
蒋行舟在京城已经得罪了不少人,赵太后,弘帝,姚昌寿,兴许还有别人。阮阳知道,蒋行舟都是为了他才会将自己置身险境,所以他才如此想尽快找出幕后之人。
但急也急不来,阮阳索性就在蒋行舟的卧房住下了,夜夜保护他的安全。
蒋行舟几乎没再睡过一个好觉。
阮阳浅眠,自然也听得到他翻来覆去的声音,索性也不睡了,“为什么从那夜之后,刺客都再也没有来过了?”
“确实蹊跷,”蒋行舟坐了起来,“如是一来,那场刺杀便不像动真格的,反倒像是……试探。”
阮阳不解:“试探?”
蒋行舟点点头,阮阳也靠着墙坐了起来,蒋行舟便顺手拿了件衣衫让他披着。然而,蒋行舟心中已经有了更不好的猜想,“也有可能是逼你出手。”
“我杀的人多了去了,逼我出手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就是那种,不知道你几斤几两,所以先派两三个人试试水的感觉。”
阮阳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还是冲我来的?指示刺客的那个人知道我在你这,所以试探我?”
蒋行舟看着他的眉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
“我不担心我,我担心你。”阮阳叹了口气,“你觉都睡不好了。”
蒋行舟欲言又止,心道:睡不好觉是因为你,不是因为刺客。
他垂眸看去,阮阳的手腕正随意地搭在他的大腿上,蒋行舟小心地去避,又生怕阮阳察觉出了什么。
这样怎么可能睡着?
阮阳畏冷,之前在西南郡倒没发现,京城偏北,虽是将入二月,但倒起春寒来,夜里还是冷的,所以阮阳时常睡着了便朝蒋行舟这边靠,蒋行舟躲,他便无意识地追,非要肌肤相贴才肯罢休。而蒋行舟退无可退,再退便要掉到床下去了,只得由着他去。
“阮阳,你若是冷,我让小厮再添一床被子来。”
“不必,我不冷。”
话是这么说,到了后半夜,阮阳依旧迷迷糊糊地滚进了蒋行舟的怀中,蒋行舟好容易才睡着,便索性将阮阳一把揽过,抱着他睡。
次日,蒋行舟起了大早。院子里的药材这几天被搬得差不多了,还是之前的方法,只施不卖,按人头限量。
莲蓬他们又送了几车药来,先紧着城外的疫区,之后才是城中百姓和皇宫,而这些药都是免费的,善名也都落在了蒋行舟的头上。
虽说有了药也不能完全控制住时疫,但新送去疫区的人确实越来越少,到后面,一天下来连一人都没有了。其他几个郡也都陆续收到了西南郡送去的药材,情况陆续见好,但病故者数量依旧惨烈。
——老天爷降下这一场天灾,朝廷无为,好像只有老天爷收拾得了这场残局。
蒋行舟时常带着阮阳出城,韩太医就在城外疫区,他们常去给韩太医送些吃喝,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朝廷下旨,因病而故的人死后均需火葬,到了二月下旬,城外一烧便是一天。
漫天灰烟下,蒋行舟不由攒紧了阮阳的手。虽说阮阳已经恢复视力,不用蒋行舟再牵着他走了,但这个习惯却保留了下来,阮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甚至也有点喜欢和蒋行舟牵手。
尸体是被金吾卫擡出来的,金吾卫人手不足,甚至还动用到了羽林军的一支小队,打头的那个人就是罗晗。
“那人就是罗晗?”虽是第一次见面,阮阳同蒋行舟先前的形容却很是贴切,说是身形魁梧,两道浓眉比眼睛还宽,蒋行舟一看就认出来了。
“嗯,”阮阳道,“罗将军的儿子,现在是羽林军校尉了。”
“你羡慕他?”蒋行舟道,“别羡慕,如果你父王没有那一遭事,你年过舞象,就凭你的身手,莫说是校尉,只怕郎将、副将都当得,更别说在朝中随便混个一官半职了。”
阮阳却道:“我不羡慕他,也不想当郎将。”
蒋行舟说:“那便当将军吧。”
“我也不当将军。”
“那你要当什么?”
阮阳踮起脚,用手挡着,在蒋行舟耳边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听罢,蒋行舟稍怔,随后微微一笑,正色问他:“你想好了?”
“还没想好,”阮阳站直回去,“但经历过匪患、水灾、时疫之后,我总觉得人们不该这么活着。其实我上辈子走到最后都是靠着一股气,若真说我有什么拯救苍生的凌云壮志,那倒也没有。”
蒋行舟手心出了点汗,“那这辈子呢?怎么就有了?”
“嗯,或许从你不让我杀涵音子开始,就慢慢有了。当时我只知道有的人该杀有的人不该杀,但该杀的人,又要如何去杀,这些是你教给我的。”
蒋行舟无声一笑,不远处,火光再起,他便转过身去,牵着阮阳上马,待阮阳坐定,才一夹马腹——这匹马是送药的万昭人最后一次来时带给他的关外名驹,通体雪白,名唤踏月寻霜。
时至三月,这场浩浩荡荡席卷天下的时疫才终于落下帷幕。
然而,谢皇后缠绵病榻已久,沉疴难起,最终还是在三月初六这日清晨薨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