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2/2)
五个月后,西南郡,附子村
周村正生了一场大病,烧了好几天,周小郎吓坏了,从平南县带回来了几个大夫,大夫看过后也留了药方,但周村正一直没好起来。
人活到了一定岁数就对活着没那么大执念了,周村正没什么不满足的,但周小郎不肯,跑到万昭国找宫娆将莲蓬借了回来。
说是借,因为莲蓬被宫娆召去照顾她的儿子,小孩儿是早产,身子有些弱,宫娆看准了莲蓬手巧心细,有意留她。
刚开始莲蓬还不答应,宫娆便说也不是要她入宫,就是当寻常大夫一样,每天早晚来看一遭就是,莲蓬这才答应。
莲蓬来的时候,周村正躺在榻上,脸色烧得通红,已经没什么力气起来待客了。
她上前看了看,总觉得这病有些蹊跷,问周小郎道:“其他大夫怎么说了?”
“有说是风寒的,有说是到了岁数的……说什么的都有,但病就是治不好。”周小郎急得满头大汗。
莲蓬记得这病在《济世百章》上面好像有记载,患者浑身发热,高烧无汗,不咳不呕,严重时还有幻觉。
她细细询问一番,没错了,就是那个病。
“那咋办?能治吗?”周小郎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像热锅上的蚂蚁。
莲蓬温温柔柔地一笑,“能治的!”
周小郎眼睛一亮:“真的假的!”
莲蓬让他拿来板凳,在榻旁坐下,从医药箱中翻出几根金针来,在火上烤了,一根一根地刺入周村正的指尖,刺完了,又如法炮制在脚趾上也扎了十针。
周小郎看着就疼:“这是什么法子?”
莲蓬拿来个盆子接在榻旁,从周村正的肩膀开始往下顺着按摩,道:“等血排出来就好了,老人家这是堵住了。”
只见暗红的血一点一点淌了出来,周村正的面色果然好了不少,周小郎佩服不已:“你好厉害!你之前说你学医多久来着?”
莲蓬道:“两年多。”
“才两年!”周小郎竖起拇指,“一定有高人指点!你比好多大夫都强!”
周村正悠悠转醒,莲蓬擦了擦脸上的汗,没有收周小郎的钱,抱着东西往万昭走。
周小郎去送她,口中不住道谢,末了又问:“阿南还好么?”
“好呢。”
“他年纪小小就参了军,你们姐弟俩都厉害得很。”
莲蓬羞涩地笑了笑,周小郎的热情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就是可惜了……”周小郎突然叹了口气。
不用他把话说明白,莲蓬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大人和大侠没回来。
莲蓬面上的笑淡了些,气氛有些低落,二人都没再开口。
到了村口,莲蓬不让他送了,“就到这吧,你快回去照顾爷爷,他身边缺不得人的。”
周小郎“哎”了声,他也确实担心周村正,也不客套了,只说下次再见要请莲蓬吃好的。
莲蓬捧着东西踏上了栈桥,天快黑了,她脚下步伐加快,走着走着,前面多了几个人影,快到城门了。
人影之中,有一道极为乍眼。
——那是个很高的男人,身后还背着一个人,男人走得慢,却从未停歇。
有点像当时大侠失明的时候,大人背着他的样子,莲蓬想。
如是想着,不禁涩然一笑。
大理寺少卿蒋行舟,勾结罪王余孽,夜闯皇陵,意图谋反。
稷王之子阮阳,越狱潜逃数年,又当众劫囚,屠杀卫士百姓无数。
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要掉十次脑袋的大罪。
但他二人都孑然一身,无家可抄了,这么大的罪也就只是以二人身死而告终。
距离当时京城事变已经过去五个月了,二人的死讯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
莲蓬起先是不信的,不只是对于二人犯下的罪,更是对于二人的死——没有人会愿意信,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嫉恶如仇,走了京城这么一遭,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但不信也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不远处,那二人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莲蓬心生恻隐,走上前去,冲着背影,试探性地叫了声:“需要帮忙吗?”
离近些才看清,虽然现在已经开春了,二人身上仍穿着重棉的冬衣,胳膊和膝盖处都被磨的很旧,但颜色还是新的。
“你们是从北边来的?”莲蓬又问,友善地笑了笑,“北边冷吧?”
男人脚步一顿。
莲蓬有些疑惑,也跟着停了下来,距离男人大约五步的距离。
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莲蓬?”
听到自己的名字,莲蓬先是一惊,随后看清了男人的面貌。
——那是一张如刀刻般深邃的脸,面上被风雪划破了口子,愈合的时候许是没有搽药,留下了浅浅的印;双眸满含疲惫,眼神却朗润平静。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