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2/2)
蒋行舟擡起眼,“你们让阮钰登基,又怎么就不算造反了?”
“自始至终,我们反的只有皇帝一个人,又不是反全天下的人,大家都姓阮,为何登基的人换了一个,就活该被冠上造反的名号?”
“罗将军,我敬你是阮阳的师父,可你又凭什么说,让阮钰登基才是天罡?你可知那遗诏上写的究竟什么吗?”
蒋行舟一番话字字递进,其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恍若一斛珠玉滚落在地,让罗洪霎时冷静了三分。
他重新坐了下来,沉着脸道:“……遗诏上写了什么?”
蒋行舟不答。
罗洪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让稷王登基?”
蒋行舟却道:“有什么差别呢?左右皇帝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了,按照你们的思路,不是正统也早就是正统了。”
让太子上位?开什么玩笑。
太子背后还有赵太后,就算没了赵太后,谢秉怀又如何能担大任?
为了夺权,他甘愿放任弘帝胡作非为,课税涨了又涨,是置全天下的百姓于水火,为的仅仅是可笑的一己私欲。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虚伪,虚伪得让蒋行舟作呕。
罗洪指着蒋行舟道:“你说这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可知当年若非稷王——”
“罗将军,别跟我打感情牌。”蒋行舟没想到罗洪会骤然提起阮阳的父亲,但他不想听,便直接出言打断,“要真有用,你为什么不让李枫告诉谢秉怀?那样谢秉怀会派杀手将我和阮阳都杀了,你们不是更无后顾之忧?”
罗洪被这几句话堵得半天都没再出一声,他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正中了蒋行舟的下怀。
他不该来,不该在这里和蒋行舟起了争执,他正把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暴露给蒋行舟!
这人城府太深了,稷王最巅峰的时候也不过如此,谢秉怀……若谢秉怀不曾位极人臣,不曾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与党羽……
“罗将军。”蒋行舟也站了起来。二人虽身处陋室,但蒋行舟却如一个真正的得胜将军,谈笑间决胜千里,则四野莫有敌手。
“我不能保证不流血,”蒋行舟如是说,“毕竟这世间从没有唾手可得的好事。但我能向你保证,这天下会有前所未有的盛世,届时,将军再来同我谈,何谓正统,何谓天罡!”
看着蒋行舟的眼睛,罗洪一阵胆寒。
这种感觉并不来自于蒋行舟本人,而来自于他给罗洪构想的画面,就好像他已经胸有成竹了一样,接下来一切都如囊中取物,他,谢秉怀,弘帝,全都不是这人的对手。
蒋行舟注意到罗洪的神色有异。他看着罗洪,又缓慢地移开视线,“罗将军,我背后也有一朵梅花。”
罗洪还没反应过来:“梅花?”
“那朵单重阴阳梅。”
罗洪稍作思虑,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你——!”
蒋行舟没有给他继续深思的时间,继而道:“按我的猜测,那朵梅花是你和谢秉怀联手的唯一理由,但你真的有必要想想,这样到底是不是对的。如果祸及罗晗,你如何护他周全?”
罗洪本来是来探蒋行舟的底的,却反过来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但他知道蒋行舟这句话并非威胁。
罗洪目中厉色乍现:“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一切都不会发生,阳儿也不会被你害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动作比话音还快,伸手作钩探向蒋行舟的脖颈,却被横空飞来的一个人撞得侧过了身。
落在地上的人是门外的看守,龇牙咧嘴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罗洪一骇,猛然回头。
夕阳西下,剑光如电,转瞬即逝。
只见阮阳面无表情地提着剑,在这干冷的早冬里,身上的热气几乎化为有形的白雾,就这么一步一步踏了进来。
他凝视着罗洪,这是他曾经的师父,如今却为敌手。
“放了他。”
“阮阳!”罗洪怒喝,“你这是要与全天下为敌!”
阮阳神色一动,出剑如龙腾云霄,招式间却流露出了罗洪的影子。他曾是罗洪最得意的弟子,但过往的师徒情义,早就在这举世大争中被磨得比纸还薄了。
罗洪从倒在地上的卫军腰侧抽出佩刀,刀光纵横,铁刃相击,发出一声震响。
上一次在皇陵里,罗洪没能跟阮阳正面交手,此时的过招也是阔别十数年。阮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阮阳,而罗洪也已经老了,他早已不是阮阳的对手。
一招一式间,罗洪节节败退。只要阮阳想,他立马就会丧命于此。
罗洪从阮阳的眼中读到了决绝,下一招便果真直取咽喉,他旋身不慎,竟是将致命的后背暴露给了阮阳。
阮阳万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只见长剑在他手中如获新生,像一条上天入地的真龙一般,刺破血肉,将罗洪重重地钉在了墙上!
再进一分,罗洪真就死了。
“阮阳!”蒋行舟喝道。
与这一声一同而来的,是罗晗姗姗来迟的一剑。
不过阮阳的反应实在超于常人,罗晗尚未近身,便被他回身一腿扫开。
这一腿的力道极大,罗晗用剑抵在地上,止住了被这力道撞到墙根的趋势。
“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罗晗喘着粗气,矮下身,剑端赫然指向了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