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2/2)
罗洪面色灰败地躺在榻上,未着上衣,右肩上缠着厚厚一层雪白的纱布。
虽然罗洪还昏迷着,罗晗还是在榻前卸下佩剑,跪下去道:“参见将军。”
蒋行舟并不清楚这一对父子的相处模式,但罗晗如此行事,让他有些意外。
罗晗也没有多说的意思,站起身,查看了一下罗洪的伤势,又将纱布重新打了个结。
蒋行舟皱眉:“你这么弄不行,将军的手是别着的。”
罗晗一愣,又把罗洪躺着的姿势摆弄了几下,下手没轻没重的,怎么弄怎么别扭。
蒋行舟看不过去了,将罗洪一直被压着的手从他身下抽了出来。
罗晗面色有些不自然,摸了摸鼻子,好半天才憋出来了两个字:“多谢。”
“不客气。”蒋行舟道,“将军这样也骑不了马,外面停的那辆马车又太小,还不如晚点再动身,好歹给将军弄辆能躺下的马车来。”
罗晗便召人进来吩咐了两句,蒋行舟则示意阿南也跟上去帮衬着。
见状,罗晗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些旧仇宿怨不谈,蒋行舟此人的一行一止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又凉薄,确实令人如沐春风。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阮阳呢?”
蒋行舟也没打算遮掩,直言道:“他先行一步,见李大人去了。”
“你没跟他一起去?”罗晗道,“原来你二人也有分头行动的时候,当时,他那样不怕死——”
罗晗话说到一半,没说了。
“那日多亏了校尉出手相救,我二人才能逃出生天。”蒋行舟道。
“你们是要犯,不要把我跟你们扯在一起,”罗晗不再看他,转而在罗洪的榻边坐了下来,“我说过了,之前的那些都是我和他的恩怨,与你无关。”
蒋行舟给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候着。小厮了然地点点头,对罗晗和榻上鞠了一躬,倒退着出了厢房,还不忘带上门。
门在身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蒋行舟这才接着罗晗的前话讲:“巧的是,蒋某也同令尊有些恩怨。”
罗晗狐疑地看着蒋行舟一件一件褪去外衫,最后,露出了腰后的那一朵墨梅。
在罗晗震惊的眼神里,蒋行舟很快将衣服穿好,末了,又说:“知道此事的人不多,相信校尉能保守秘密。”
“你身上一直有这朵梅花?当时在京城的时候也有么?”
罗晗还想再看一眼,却被蒋行舟拒绝了。
“校尉知道这图腾什么来头吗?”蒋行舟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罗晗说。
“因为知道或者不知道,对于你来说,很可能意味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蒋行舟答道。
罗晗张了张口,蒋行舟看出来他想接着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最后罗晗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蒋大人,如果你们在打我的注意,我只能说你们要失望了。”
即便罗晗通晓个中是非,但那些恩怨根本没办法完全抛开。罗洪的这条胳膊是阮阳砍的,虽则是为了还蒋行舟差点丢的一条命,但毕竟蒋行舟现在正生龙活虎地站着,而自己的父亲依旧不省人事。
“先不说这个,你爹好像醒了。”蒋行舟指了指罗洪。
罗洪确实醒了,但只醒了片刻,便重新晕厥过去,罗晗眼神焦急,站起来又坐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去置办马车的人这么慢还没回。
蒋行舟熟读《济世百章》,知道罗洪这样是气血凝结所致,但他不是大夫,无法贸然开口,只说:“别让将军这么平躺着,容易憋着心脉。”
罗晗拉回眼神,看着蒋行舟:“你还懂医?”
蒋行舟道:“略懂。”
罗晗将信将疑,上前将罗洪扶着坐起来,调整了个姿势,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躺了下去。
蒋行舟不禁问:“校尉和阮阳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我和他能有什么血海深仇?”罗晗嗤笑一声,自嘲道,“不过是我一直是他手下败将,不甘心罢了。”
他承认得倒是坦然,蒋行舟道:“这影响你和我的谈话吗?”
“如何不影响?”罗晗道,“你和他站在一边,若真有什么变故,我双拳如何能敌四手?”
屋外又下起了雪,蒋行舟却将窗子打开了,寒风卷挟着雪花闯了进来,罗晗不明所以地擡起头。
“既然如此,我也不劝了,本来你也就是个校尉而已,是我有些托大了。”蒋行舟笑了笑,“但还是请校尉允许我跟你们一同回京,到时候请了大夫,我再不叨扰。”
本来你也就是个校尉而已……
这几个字重重地扎在罗晗的心上,但他自然知道这是激将法,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到了傍晚,罗晗将罗洪搬上了马车,一行人便打道回京。
蒋行舟从行囊中掏出面具,覆于面上,罗晗便难免多看他两眼,发现蒋行舟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后,又很快移开视线,平视前方。
他们脚程很快,到京城时也没引起什么注意,罗洪此次是趁着休沐出京的,谢秉怀并未多想。
但这一休就休了大半个月,甚至于回京之后也迟迟未曾上朝,谢秉怀终于心生疑窦,派人往罗府走了一趟。
来人便是李枫,彼时韩太医正在内室给罗洪换药,罗晗上值未归,正是由蒋行舟给他开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