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心(2/2)
那些天女花长势喜人,逢春末夏初便郁郁葱葱,不过区区半年工夫,半个西南郡都染上了这一抹雪白。
蒋行舟向阮阳保证过,从此之后再无战争,便真的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事态顺利得有些出乎二人的意料,连蒋行舟都没想到一切竟会如此畅行无碍。
一路来,他们见过太多的民生疾苦,见过被山匪屠遍满门的孤儿,见过无钱就医的老者,见过因高税颗粒无收的农户,更见过前天母亲才被下葬,隔日便被征去修葺祠庙的少年。
这一次,天时地利终于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自入主西南郡后,算算时日,离万昭国那场巨大的地动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阮阳早就传信给木凌,要他们早做提防,而木凌也回了信,问阮阳事态平定了没有,能不能让宫娆母子来西南郡小住几日。
这件事,阮阳没告诉给蒋行舟,想也没想地写信回绝了,理由是天下未平,西南郡恐怕并不安全。
他根本不敢怠慢,写完了信便立马送了出去,唯恐那边还没收到信就让宫娆母子先来了。
自阮阳重生起,已经历经了七年,这是他和蒋行舟相识的第五个年头,数年的兜兜转转,终于让他走到了上辈子的终点。
——只要这次,宫娆母子不被谢秉怀生擒,则没有人再能挡住他前进的路。
罗洪自回京后便如高山倾倒,在谢秉怀的推举之下,羽林卫郎将赵志登临大将军之位,谢秉怀已然掌控了整个羽林卫,罗晗升任羽林卫郎将,而罗洪则挂了一个虚名,退居幕后。
然则罗晗也没有闲着,他在暗中监视李枫和谢秉怀的动向,据他最新传信来说,李枫好像终于找到了那方金印,已经有所动作了。
谢秉怀的下一步是逼宫,而李枫的下一步则是在谢秉怀如意之后以金印为要挟,揭露谢秉怀人前人后的两幅面孔,其后顺理成章坐上宰辅之位。
蒋行舟借罗晗的口问过罗洪,这梅花图腾到底是什么,可惜那封信一去不回,杳无音讯,他不知道罗洪有没有回信,亦未知那封回信是不是被谢秉怀发现,半路截了胡。
对此,阮阳无所畏惧。
“发现就发现了,早晚一战的事,”他道,“前一世有王永年从中作梗,这辈子已经够顺利了,如今我们蓄势待发,而他则身陷与皇帝的政斗之中,高下云泥自有公判。”
他扬着眉道,“蒋行舟,说实话,有你在侧,我但求一败。”
这副骄傲的气焰让蒋行舟心里有些发痒。他如获至宝地将阮阳的脸捏了又捏,长喟一口气,“你呀……”
“我如何?”
“不如何,我喜欢你如此。”
阮阳没料到蒋行舟话语如此直白,脸上一红,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别扭地说:“我什么样你都喜欢。”
次日,一封未名信被递了上来,打开一看,竟是谢秉怀的亲笔。
——他想见见蒋行舟。
“这是什么诡计?”看罢了信,阮阳的眉头就一直皱着,“他断不会蠢到如此,以为我们会自投罗网吧?”
蒋行舟唤来小厮,吩咐了两句。
见他如此,阮阳道:“你真要去?”
蒋行舟自然不可能去:“我让他给木凌写封信,将毕将军借我们一用。”
说罢,他又问起阮阳,前世谢秉怀究竟是怎么抓到宫娆母子的。
“那日我正好毒发,宫娆母子在马车内遇袭,我去得晚了一些,到的时候已经倒了一片了,她二人也不知去向。”提及往事,阮阳眼神冷了些,他不愿让蒋行舟看到这样的自己,便自觉地垂下眸去,不停地收拾桌子,假装忙碌,“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当时木凌给你出了多少人?”
“五六千,但有一部分郡军也加入了起义,合起来大概上万吧。”
“你就靠万人的兵力打到了京城么?”
“……你是要夸我,还是要说我?”
“自然是要夸你的,”蒋行舟看着他忙来忙去,拉住他道,“别擦了,桌子要被你擦成镜子了。”
他将阮阳按在太师椅里,再在他身前蹲了下来,手撑在膝头,道:“就算没有王永年,谢秉怀也已经知道我们背后是木凌了,很快朝廷便会派人下来镇压起义,到时候,便难避血光。”
二人平视着对上双眸,阮阳只从蒋行舟的目中看到了淡淡的坚定。
蒋行舟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我要想个办法,让这一场仗打不起来,你明白吗,阮阳?”
他一说这话,阮阳就知道他又要以身涉险了。
二人风水轮流转,往前在雍国时,蒋行舟担心阮阳鲁莽行事将自己置于险境,而现如今,担心的那个变成了阮阳。
“你也说了,是朝廷派来镇压的,”阮阳虽是担忧,却也知道蒋行舟的良苦用心,“那你要怎么让谢秉怀收手?”
“谢秉怀不想动太多兵力的,多一点兵力留在京城,他逼宫的把握就大一分,所以如果他有不用开打的理由,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跟我们起冲突。”
阮阳听进去了,久久沉默。
须臾间,他忽然笑了起来,眼尾弯成月牙,露出了唇角那个小小的酒窝,“好,我听你的。”
他伸出手,极其缓慢地顺着蒋行舟的锋眉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