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2)(2/2)
蒋行舟问:“……什么女人?”
“什么女人?”谢秉怀道,“姜芹!”
蒋行舟微怔:“姜芹?阮阳的……生母?”
“姜芹是你爹一手培养的,是你爹的义妹,也是你爹安插进寿宁宫的。他只是没算到姜芹会被太后派去稷王府,在她出嫁前夜,你爹说要带着姜芹走,他想得太简单了,简直是愚蠢至极。”
说到这,谢秉怀几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语气中不禁染上一分鄙夷。
按时间来算,天宝十二年姜芹入稷王府,彼时蒋行舟已经五岁了,那个时候蒋行舟的娘又在做什么?
谢秉怀看出了蒋行舟的疑问,道:“你娘生下你之后就去世了,你爹偷摸着将你送出了京城,就是怕你也沦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可逃又能逃得几时?他一朝是梅宗人,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宿命。”
“他什么下场?”
谢秉怀顿了顿,捋着胡子慢慢地说:“你知道‘梅相’吗?”
蒋行舟摇头。
“梅宗是从大雍开朝就传下来的,被称为大雍朝廷的影子。全宗上下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保大雍社稷安稳太平。梅宗的每代首领,就是所谓的梅相,”谢秉怀朝他说,“你爹曾经就是梅相。”
蒋行舟懂了,身上有这图腾的人,皆是那梅宗中人。他稍作沉思,道:“罗将军也是梅宗中人,你也是。”
谢秉怀道:“不错,你爹死了之后,我便成了梅相。”
蒋行舟挑了挑眉:“若真要保社稷太平,当初就不该让皇帝登基,不是吗?”
“这是我和你爹的第一个分歧,”二人虽然已是敌人,可谢秉怀确实欣赏蒋行舟的洞察力,“我的确认为阮霖并非帝王之才,可你爹和稷王并不这么觉得。他们认为,觉得有稷王辅佐,再兼阮霖毕竟是太子,贸然让稷王登基才是于社稷有危。当时,罗洪与我便同他二人心生嫌隙。”
蒋行舟又问:“稷王也是梅宗中人吗?”
谢秉怀说:“不是,梅宗从无阮姓人。他们是君,我们是臣,何以混为一谈。”
“说到君臣,我未曾听说过大雍曾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蒋姓大员。”
谢秉怀哂道:“你爹根本没有入仕的念头,他鼠目寸光,本不该是梅相的,当真是……造化弄人。”
因为蒋高寒不想让谢秉怀从中插手,所以在稷王命令太监曹英藏起遗诏时,他才又施一举,从太监曹英的手上窃来遗诏密钥。
在谢秉怀渐渐起势之后,他托人将密钥交由吕星保管,未料这玉佩几经转手,竟又到了蒋行舟手上。
“吕先生也是梅宗之人?”蒋行舟道。
谢秉怀面上有稍纵即逝的懊悔,一下下地捋着胡子:“若我当时能救下吕星,又或者早点发现玉匣的钥匙就是那枚玉佩,何来会有后面这么多事。”
蒋行舟只觉得很荒谬:“你们只是在用你们的想法来判定什么是对江山有利的,什么是对江山无利的,设问,经过你们一番苦心孤诣,江山真的太平了吗?百姓真的和乐了吗?”
“天下之势,哪有长久的太平。”
“所以你打算扶阮钰上位,重蹈几十年前的覆辙,你会成为下一个稷王,阮钰会成为下一个阮霖。”
“错了,”谢秉怀反驳道,“我不是稷王,也不是你爹,他们的失败若以一言蔽之,就是妇人之仁。”
“你觉得是他们重情重义,才将自己逼上绝境?”蒋行舟笑了,摇了摇头,“我爹是你杀的?”
谢秉怀没答这句话,蒋行舟将之视为默认。
“很好,”蒋行舟笑意更盛,擡眼与他对视,语气平静,“除却你害死稷王之外,我们之间又多了一层杀父之仇,谢大人。”
“你杀我父亲,害死稷王,更是罔顾自己亲女儿谢皇后的性命,陷害安副将在先,身为人臣却为一己私欲助纣为虐在后。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我们既决胜负,亦决生死了。”
谢秉怀嗤鼻道:“你太托大了。”
蒋行舟耳尖动了动,听着外面渐近的脚步声,隐约其辞:“真的吗?”
谢秉怀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些脚步声,他唤来一人问了问情况,得知外面来了不少人,都是赵太后派来的,说是要缉拿乱臣贼子。
这乱臣贼子指的不只是蒋行舟,还有谢秉怀和李枫。
从祠庙外快步进来一个人,附在谢秉怀耳畔说了句什么,又问:“大人,他们是太后的人,我们要不要先走?”
“走什么走,”谢秉怀眼神一利,“都杀了便是。”
那人听后一怔:“可……他们是皇宫里的人,如果真动手的话,太后那边……”
“我说,”谢秉怀冷然转眸,“杀了便是。”
那人被这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冷战,也不敢再劝了,领命告退。
下一秒,祠庙外响起了刀剑声,祠庙中却无人再说一句话,安静可闻落针。
李枫看了看蒋行舟,很快收回了目光。
一盏茶的工夫,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终归于无。
看来两边终于分出了胜负。
蒋行舟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的浮尘。
探头进来一人,身上还带着血:“大人,都干净了。”
谢秉怀沉沉嗯了一声,也站了起来。
“既然是故人之子,还是要多加善待的。”谢秉怀朝蒋行舟伸出一只手,“随我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太平。”
蒋行舟冷笑一声,无视了这只停在空中的手,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祠庙外已是横尸遍野,零星散落的断足残臂正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扑鼻而来。
蒋行舟回过头,极尽讽刺道:“当真,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