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2/2)
忙碌了一天,终于能回到家里方应礼也没歇着,他立马让周慧岚把外面的工作服脱掉,两人露出赤膊,看着上面的肌肤泛着红色,连忙去井里打水,用毛巾反复地擦拭几遍。
等身上的痒意彻底的降下来,他又让周慧岚用润肤的雪花膏擦拭那些泛红的地方,不要让肌肤过敏。
雪花膏是有次方应礼发工资的时候去镇上买回来的,味道很香,周慧岚收到雪花膏的时候一脸惊讶,但心里还是很感动。
只是一直没怎么舍得用,到现在买来两个月了,还剩下大半。现在听到要用雪花膏擦拭手,她有些舍不得。
方应礼止不住说道:“手虽然比不上脸重要,但终归是要露在外面的,你要是过敏到时候肿起来,留下疤痕怎么办。不过是一盒雪花膏,你若是不舍得,我明天再买一盒新的给你。”
“那雪花膏是友谊牌的,比其他的牌子贵。”周慧岚小声反驳。
方应礼被她这不舍地模样颇为又气又心疼:“要不然我帮你擦?”
说罢,就要拉着她的手进屋。
周慧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跳,感受着手腕处那道比她体温还要高的温度,心嘭嘭嘭地乱跳起来,竟是一时半刻没能挣脱开。
眼见着人已经被他带来内屋。
方应礼还把屋里的煤油灯点燃,借着昏黄的光线,立马找到放在显眼位置上的雪花膏,铁盒的,上面印着烫着卷发的上海女郎,婀娜多姿地穿着一件花色鲜艳的旗袍。
周慧岚的脸不争气的红起来。
明明两人是合法夫妻,还已经结婚几个月了,可是这是为数不多两人如此亲近的时刻。
面对扑面而来的呼吸声,一声声地进入到耳膜里,仿佛有魔力地敲打着她不平稳的胸腔,一下一下,让她心脏快速地血液沸腾。
周慧岚的内心越是激动,面色越是冷静下来,一瞬不瞬地注意着低着头打开雪花膏的男人。
男人的体魄强壮,宽肩窄腰,覆着薄薄肌肉的双臂力气很大,刚毅的脸庞从容不迫,好似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知为何,周慧岚激荡的心稍稍地降落下来。
“我自己来吧。”周慧岚轻声地说。
她伸出手按住方应礼的手臂,擡眼去看他,他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彼此眼神中都没有那种氤氲的气氛。
顿时,那刹的热意更是褪得一干二净。
在周慧岚见不到的地方,方应礼稍稍地松开一口气,他说得轻巧,可真的如此亲密地坐在周慧岚的对面,看着她那脸,不知怎么滴,手有点不受控制地想要抖一抖。
啊,腿也想抖,但被他忍住了,觉得抖腿实在过于猥琐。
“嗯。”方应礼轻声地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铁盒,起身站起来,默默地走出内屋。
过了一会儿,周慧岚从屋里出来,身上多出一股香香的雪花膏的味道。
次日晨风吹拂进前堂。
方应礼睁开眼后望向屋外的天空,晴空碧日,是个好日子。
他翻身爬起来,搬来梯子,扛着一袋麻袋爬到屋顶,回到/>
接着开始铺晒小麦。
小麦需要晒干后才能存放,至于晒多少天,这就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给面子的话,两三天就能彻底晒到可以存放的干度。
要是运气不好,那就算是晒一周都有可能。
可惜这次方应礼的运气不好,刚如此想,第二天的夜里就下起朦胧胧的小雨。
方应礼抖机灵地睁开眼睛,他飞快地起身去将放在天井里的麦稭秆都快速地搬进到前堂里,以免被这细绒绒的雨给浇湿透,这样就不能直接用来烧火了。
这一通忙下来,他睡意全无,冷着脸地看向持续下着小雨的天空。初秋的雨夜带着一丝丝凉意,令方应礼体会到秋天的到来。
他披上一件外套,点起煤油灯,开始百无聊赖地写着什么。
直到他写完两页纸张的开店策划书,揉着发酸发疼的脖子,外面天色渐亮,这雨却不打算停下来。
继续丝丝绒绒地下着。
方应礼的脸色阴沉下来,郁闷的情绪到了极点。
如果连着两三天都是阴天的话,那这次收割回来的小麦可能会发霉。发霉的小麦不能吃,若是真的发霉了,这次收割小麦的农户们,会比他家还要惨。
在他犯愁的时候,村里其他几户人家也是彻夜睡不着。
“老伴啊,瞧着这天恐怕没那么快晴,你说咱家里这么多小麦该怎么办啊。”
“我哪知道咋办!”被呼做老伴的老汉气得跺了跺脚。
他家有三亩地,这次全都种了小麦,就想着能在冬天来之前,多收一些小麦去卖,这样还能多挣到一些过冬的钱。
他们家三年没扯新衣服了,去年儿媳妇娶进门,就没舍得扯新布料。今年儿媳妇怀孕了,就想着做一条新的冬被。可要是这小麦出问题,别说是做新被子,恐怕是连过冬的粮食都不够吃。
想到这里,老汉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只能心里默默地祈求老天开眼,千万不要继续阴天下去。
另一家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家的条件比老汉还要差一些,而且他家有个年老生病的老母亲,老母亲今年七十六了,是村里位数不多的高寿老人。
但是患有老年病,农场的卫生所里的医生说要每天吃药,要不然说什么血压高,会七窍出血。
他可不能让他家的老母亲死的时候那么难看。可卫生所里没有治疗高血压的药,每个月他都要跑去县城里的人民医院开药,来回一趟花费不小。
才过了一年半,他家的钱所剩无几,家里都穷得快要揭不开锅,正等着这次小麦收割能多卖些钱。
可如今天忽然下雨,这让他顿时觉得老天要亡他的老母亲了。
这天的雨,断断续续地一直下着。
到第二天的早上,雨是停了,但太阳没有出来,天空乌云密布,看着好像还要继续下雨的样子。
方应礼傍晚下班回到村里,感受到村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等他到家,就看到周慧岚坐在前堂的凳子上面,在一边折菜,一边听着旁侧小孩子们聊天说话。
“村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方应礼问她。
周慧岚放下手中折好的菜,轻叹了一声:“是良工家的老母亲,今天去池塘那边投塘寻死了,人捞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可良工还是把她送去了卫生所。听跟着去的人回来说,到所里呼吸都停了。”
事后,他们才知道,这次良工家的田种的就是小麦,他家老母亲这一年半来经常生病吃药,花光家里的钱不说,这次的小麦还是良工打算卖了凑药钱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天了三天,导致小麦快要发芽出来,所以那老母亲为了不拖累良工,趁着良工出门,去到池塘那边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还是村里的其他人看到,惊呼着叫巡逻队的人过来打捞,要不然这尸体恐怕还要等到自动浮起来的时候才会让人发现。
听到这些话,方应礼坐在凳子上怔愣了半晌。
“村里都觉得良工的母亲可怜,可是良工自己不可怜吗,为了老母亲辛苦这么久,结果却……”周慧岚说到后面,嗓音哽咽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方应礼知道她想说什么,缓缓地擡起头轻轻地抚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良工的本名不叫这个,但他做了很长时间的木匠,后来就被人按着“良工”喊着,喊着喊着,大家就都忘记了他的名字。
说起来村里人都是同个族里过来的,算下来每家每户都有那么一丁点关系,他跟原身的父母差不多岁数,但却跟原身同一辈。
方应礼家与良工家的关系已经很疏远了,若是见到面,方应礼还要喊良工一声“哥”。但因为两人很少在村里碰面,方应礼跟这位良工不熟。
他不熟,原身却有点熟悉的。
良工是村里的老好人,村里哪户人家要是木质家具坏了,不会修的都会喊他过去家里看能不能修。能修的话,有的人会给一点鸡蛋作为报酬,有的则是会付工钱,工钱也便宜,一件家具修好,顶多也就几毛钱。
原身家当初建房子,良工就过来他们家帮忙打造了几件实用的家具,所以两家人虽然不算密切,但是属于有往来,在村里碰到面,会停下来打声招呼,寒暄几句的程度。
现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方应礼更多的是对这个年代穷苦农村人的怜悯。
自从穿越过来,方应礼接收了这具身体,用这具身体谋到一个不错的岗位,他所接触到的人,便从穷苦的农村人,变成了镇上的人。
镇上的生产队里的社员们,哪怕再穷,都不会像村里一部分穷人那样,他们每天带去社里的饭菜,总是有肉吃的。
不至于为了一口肉,还要攒半把个月才能吃到。
久而久之,他都快要忘记这个时代里,有那么一群人过着穷困潦倒,衣衫褴褛,日日没法吃饱的日子。
他是幸运儿,却不代表着所有人都是幸运儿。
像是为了可怜良工老母亲自杀,次日天突然晴朗起来,昨晚在天幕中酝酿着的乌云悄无声息地消散。
村里开始传出一些流言。
说良工的母亲死得太冤了,要是再晚一天,肯定不会绝望到去跳塘自尽的程度。
可是面对因为自身原因而变得负债累累的家庭,良工的母亲真的会继续活下去吗,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走向这条绝望的道路。
方应礼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了。
他在离家上班前去了一趟良工的家,良工的家和方应礼家一样破败矮小,家徒四壁,逼狭的老旧房间里没有几件家具,家里能卖的家具已经全都被卖光了。
为了医治老母亲,连他媳妇都受不了这样的家庭跟他离婚,带着儿子跟儿媳改嫁到长青村。这次家中的老母亲过世,孙子都没回来看一眼。
良工整个人颓然地坐在地上,听到有人过来也只是麻木地擡了一下眼睛,老母亲的尸体还放在前堂里。
睡在朴素的棺材里面,天气热,这才两天的时间,已经能闻到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
方应礼对着良工轻声喊了声“哥”,良工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确定了过来的人是谁:“哦,是应礼啊。”
“良哥,请节哀。”方应礼不知道安慰什么。
他朝着棺材深深地鞠了个躬,拿出带过来的用白纸包着的礼钱放到良工的手里。
良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受的微笑:“我本以为老母亲活了这么大把的岁数,就算是过往了也要好好地走,哪里想到她竟然选了这条不拖累我的路。”
他声音哽咽了起来,粗糙的双手捂上脸,无声地摸了一把掉下来的泪,也不怕被别人笑话地继续道:“当初为了治病,我连媳妇都不要了,儿子也离开家里,宁愿选择过继给别人,改成别人的姓都不愿留下来。”
为什么……
为什么坚持了一年多了,现在却要走。
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
良工絮絮叨叨地对着方应礼说了很多话,反反复复的,没有什么逻辑,但拼接起来,方应礼直面了这位老男人的辛酸。
为了这个家,他付出了几十年的岁月,可是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如今连心疼他的老母亲也走了。
让他瞬间老了十几岁。
见他一夜两鬓发白,方应礼闭了闭眼,一切糟糕的情绪都化成了无声地叹息。
“让你见笑了。”良工收拾了下情绪,他也就在方应礼的面前才会说这么多,之前过来看望的人,他都没什么表达欲。
大概是今年方应礼家也遭受了重大变故,令他一时之间发泄了积压两天的情绪。
现在发泄完,竟是好受了不少,还能亲自送方应礼出家门。
等他回到屋里打开方应礼送过来的礼钱,看着里面折叠放着的二十块钱,整个人久久地顿在原地……
良工家的事情像是滴落到湖里的一滴水珠,泛起的涟漪飘淡之后,便又恢复成平静的水面。
接着的几天都是晴天。
各家各户晾晒着的小麦完成最后的晾晒过程,可以存起来放着,或者是将多余的拿出来卖。
村委大楼不仅有脱壳机,还有石磙石磨。
晾晒好的小麦想要吃的话,还需要去掉外面的一层麦糠,村里除了村委处那个石磙以外,还没有其他可以脱壳的机械。
方应礼想要自己家种的小麦做的面条,就要去村委处借用石磙。
好在村委还算做人,这次借用石磙不需要用钱,方应礼扛着一袋小麦过来借用石磙的时候,还碰巧遇到了村长。
村长笑眯眯地跟他聊了一会儿,像是关心地问了许多关于他在镇上工作如何的问题,还有连方书朋也问候了,说他的工作能力他一向是看好的,现在他们家出了两个去粮食局上班的人才,云云之类的话。
方应礼态度谦和地跟村长聊了一些之后,借口自己还有小麦需要脱麦糠,才结束这场恭维的聊天。
在割麦子前,就开始有人借用石磙了,用石磙扎场,这样割下来的小麦可以铺在上面打麦子,把麦粒和麦稭分开,然后再进行晾晒。有的种小麦多的,还会当场把小麦先脱了麦糠,这样晾晒好后,要是想吃可以直接煮成麦米饭。
对于方应礼来说,麦米饭没有大白米饭香软,他主要是想吃自己种的小麦做的面食,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借用。
现在他扛着小麦过来,在村委处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正方便他自己使用。
先是把小麦放到石磙盘上面,再用力推着把手绕着石盘转动,转动的过程中,方应礼听到石磙一次又一次地发出“叽叽”“叽叽”的声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吹拂过来一阵温凉的风,分离出来的麦糠弥漫地飞扬到空中。
麦浪滚滚穗飘香,又是一年收割忙①:非原创,之前网上看到过,不知道出处,但还是先记下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