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2)
听到这个问题,谢鹭把手臂弯下,枕着手心,继续看天:“与其说是游侠,不如说是自我放逐。”
“放逐?”
“我们始山的贵族子弟,到了十五岁都要入各种文武职历练。当年我在军营一个后勤小队历练。我们后勤队长,是一个很好的人。对我们又严厉又关心,带着我们,护着我们……”谢鹭说起往事,眼神逐渐忧伤:“我当时非常崇拜她。我想做这样的人,我想做这样的队长。后来一次任务,遇到落石,她为了保护我们,死在那条山路上。我们队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自责。我实在不能接受她因为我们而死的事实。当时想着如果不是因为我们,她就不会死……历练期满后,我没有心事去谋官任职,就离开军营,四处流浪。”
“所以……后来才流落农家?”
“嗯……我带的盘缠,一路随意给了穷苦的人。后来没钱了,又困在深山,幸得山中农户收留。我就在那生活了半年,学得了些农活。”谢鹭笑笑,笑尽当年惆怅和如今释然:“当时魂不守舍的鬼样子倒像我刚死时来这温汤街的心情……剑术却突飞猛进。”
“哦?这是为何?”
“我谢家剑法在修习时,会遇到几个瓶颈处。突破的内功心法,需要类似绝望消颓的心情做酝气。但这个尺度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不能,所以能否突破剑法不仅需要苦练还要靠机缘。当年困在山里情绪低落至极,却无意贴合了修习剑法的尺度,不由自主地突破了那重瓶颈。”
“那你现在有瓶颈吗?”何易晞暗想始山人练个剑都这么神叨,真是国设不倒,方方面面。
“有,分十重,我停在第七重好几年了,不能突破。”
“那为什么这次不能突破呢?”
“明知故问。”谢鹭坐起,微笑着揪了根长草绕在指上。
“哎呀,说嘛,说一下下嘛。”何易晞也跟着坐起,抱着谢鹭像奶猫一样用脑袋在她背上蹭来蹭去。她的确明知故问,欢欣雀跃地期待谢鹭要说的答案。
“因为你来了啊,我还怎么绝望颓废……”谢鹭转头哄猫,却碰上了何易晞的鼻尖。这下两鬼都是一惊,何易晞不仅惊住了嘴,还惊红了脸。谢鹭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让她心思骤乱。她想转头暂避,下巴却被轻捏住,避无可避,动不能动。
“晞儿……谢谢你。”
柔软的唇,带着滚烫的谢意,击溃了何易晞仅剩的犹豫和彷徨。这些天她内心深处因为发现自己爱上谢鹭而起的不安和担忧全部被谢鹭的这个吻汇成块巨大的糖压酥,化在心间。
从此,再无踌躇。而此时,只有甜。
甜,甜在心里,也甜在舌尖。温汤街雾起雾散,一天过一天又来。何易晞的甜一直就没有断,心里的糖压酥慢慢化开,嘴里的甜也源源不绝。这是谢鹭从容掌柜那给她买的糖。裁缝爱吃糖,容掌柜便时常进一些便宜的粗糖条在店里。昨日谢鹭去买盐时看到了,就用剩下的那点铜板给何易晞换了糖。平常只□□选糖压酥的何易晞得到粗糖还舍不得吃。现在她去叶掌柜那接干活的谢鹭回家,刚走过王大力家门口才掏出糖条来舔舔,甜得一时忘情,站在街中央吧唧起来。
她且甜着,忽然雾中传来刺耳喝问:“你谁啊!?堵在我家门口干嘛?!”
何易晞心猿意马毫无防备,被这雾中迷鬼吓到,大惊擡头。只见雾中走来一瘦小男人。他约莫四十余岁,耳鼻耷拉,眉毛寡淡,虚白脸色,下巴上稀疏七八根胡须,最引人注意的就属眼睛,左眼好大一块青紫。
“你又是谁啊?!”何易晞被人喝问,身为郡主的气势瞬间迸发。但不知那不速之客是因为隔雾迟钝还是因为受了伤心里有气,并没被何易晞震住,还接连咄咄:“我住这!你到底是谁啊!是不是小偷?我看你就贼眉鼠眼不像好人!快给我滚,快给我……哎呀!”
惨叫中,何易晞收拳,继续吃糖。这下,一个紫眼圈变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