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2/2)
“姑娘,要不要算一卦?”
叶掌柜怕郑半仙忘了何易晞是谁,担心他瞎说引祸,不料何易晞一口答应。
“我要出门尽我的责任,祸福凶吉,请您看看。”
郑半仙接过何易晞递来的右手,也不避讳,直接摸看,片刻后微笑道:“妙哟,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得而复失……何易晞只在意到后半句,觉得郑半仙说得对,自己失去谢鹭已成事实,就不知妙在何处,也不想计较,坠手扯下腰间玉佩,拍于郑半仙掌中:“您说的,我信了。我没有带钱,这个当做卦钱。”
郑半仙捏住玉佩,依旧回味何易晞卦象之奇妙:“此卦不在一人,而在两人。您信了。谢姑娘出街前算了一卦,她却没有信。”
何易晞心头猛跳,脱口问道:“她算出什么?”
“大凶。”
“哎……”何易晞长叹,苦笑道:“她倒该信。”
此时,叶掌柜听到郑半仙提到谢鹭,忍不住上前小心问道:“郡……诶,请问,谢姑娘还好吗?”那日谢鹭闯街,她也在主街送棺。当时离得远,她没看真切,事后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别人都以为是郡主府的新戏,只有她是知道几分内幕,担心谢鹭的安危。
“她很好。”
“呼……那我就放心捏。您等一下捏。”叶掌柜拍拍胸脯,放心之余,赶去后厨盛了碗热汤捧给何易晞:“您说您要出门,喝碗热汤吧。希望您路上平安,早点回来。”
“唉呀妈呀……”裁缝唐书眼瞧着何易晞接过这朴素的祝福,居然就端起碗仰头喝尽,吓得嘴都合不拢,心里又有隐隐约约的期待。
“啧啧……”何易晞咂嘴,发自肺腑的心里话像要吐出来般真情实感:“抱歉,我以前从书上学了几句市井俗语,一直也没有机会说,但现在很想说。叶掌柜,以后呢菜也好汤也好,别瞎几把做了!真他马难吃!”
这么大个郡主,是真的骂人。
喝下鬼街忘川汤,何易晞彻底回魂,再无疑惑。为了躲避斥候哨探,何易晞要趁夜出城。她换上飞骑乳白色军服,军靴,再罩上玄黑披风,能与夜幕同色。
她坐于铜镜前,让郭萱雅一梳一梳地替自己束发。郭萱雅一改往日唠叨,沉默地梳顺手中黑亮的长发。
“小郭郭,你怎么不说话,我不习惯。”
“您不是说不知道该说不该说的时候就不要说吗……”
“哎呀说嘛,说一下下嘛。”
“那我说了!”郭萱雅扔下梳子,扭身蹲到何易晞身旁,深思熟虑般道:“我替您去见姜珩羽!”
何易晞惊得眉飞眼圆:“你说什么呀,人家要瓮城郡主亲自去。你是瓮城郡主吗?”
“我可以是!”
何易晞飞快眨巴眼睛,是真的好奇起来:“她可见过我,你怎么是?”
“就说我们也是换了身份,与她和谢鹭一样。我才是瓮城郡主,你是郭萱雅。我能演得像!”
“噗……哈哈哈哈!”何易晞哈哈大笑,直笑到郭萱雅快要生气,赶忙擡袖擦掉眼泪花,收笑于长叹,伸手捧住郭萱雅脸颊,倾身低头碰额于眉间,轻声道:“小郭郭,无论瓮城能不能守住,我都想你活着……如果,万一……你可以去团城,去二姐那里……”
“您说的是人话吗?我生于瓮城,长于瓮城,于公我是郡主府属官职责所在,于私我也要站在您身前战至最后一刻。城亡我亡!我就说你们何家女儿都是混蛋!”
“是你先不说人话的!而且为什么每次都要把二姐骂进来?”
“郡主!”郭萱雅气得打断何易晞,说话间竟落泪衣襟:“您从来没有我不在身边单独赴险过……”
何易晞双手捏住她脸蛋,揉着转圈哄道:“不是你说我该长大了吗?”
“其实不长大也可以……胡闹一辈子吃了睡醒了玩也可以……”
“小郭郭,不会说话真的可以不说……”何易晞松手,转正肩膀,盯住镜中的自己,心神坚定:“你放心。有飞骑护卫,路上不会有事。路虽难走,哨骑可往,我亦可往。”
郭萱雅站起,重新抓起长发,整束绕髻:“姜珩羽,心怀不善,我怕……”
“怕她做出过分的事?没事,我终究没有怎么为难她。她拿我出气,无非是言语侮辱,待遇轻慢,最过分不过跪门吃草?这样的屈辱,我能忍,只要她能发兵,我给她磕头都行!我就当是再演一场戏。”贵族之间的报复,只要摆在明处,向来有陈例在先,一般不会出格。何易晞只是难忍被姜珩羽羞辱。事到如今,她也下了决心,再难忍也要忍下。大概也没什么比喝下叶掌柜的一碗汤更难了。
“您那时候还说把谢鹭骨灰做成砖了呢。”
何易晞一楞,世事变化如云烟,已经不太记得:“我有说吗?”
“有啊!要不要带块砖去,说是谢鹭?”
“……小郭郭,不会出主意真的可以不出!”何易晞抚额摇头道:“好像是说过……没事,别瞎想了。她始山作为盟国,我东莱郡主面对外敌求援于她,她有义务发兵。就算违背盟约不发兵,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我和她的冲突是国战,不是私仇。如今既为盟国,国仇即消,她若私伤盟友,别说和始山王交代不了,我爹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安心啦……万一中的万一……”何易晞抓起镜台上的匕首,又藏好在怀里,冷哼道:“哼哼,我虽不如大哥二姐,也是剪烛刀法传人,我何惧她?”
郭萱雅把她长发分辫,扎进玉冠,用玉簪束紧,再把白色厚布围领一圈圈塞进衣领。不同于平日郡主华服,何易晞长发束起,军士装扮下格外利落明朗,英气勃勃。
“小郭郭,我最多去三日,三日后我还没回来,放弃援军一切幻想,闭紧城门死守!”
“嗯……”
“三日后,如果谢鹭还没醒。就不管那么多,叫醒她,赶她走。她那么厉害,在哪都能逃生……给她备好钱粮药物哦。”
“嗯……”
“温汤街有个枫雅裁缝店,老板手艺很好,以后我的衣服,让她做吧。”
“这种事,等您回来再说。”郭萱雅把银制面罩戴好在何易晞脸上,最后唠叨道:“无论她肯不肯发兵,您都早点回家。”
“嗯。”
交代完郭萱雅,道别了府衙官吏。何易晞由飞骑队长四人护卫,五匹马轻装奔入茫茫夜色之中。
道路崎岖程度,大大超出了何易晞的想象。当她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从荆棘遍地落石横堆的山路中挣扎出来时,天已经初亮,远远可以看见后莲公主营帐的旗帜。
未等她们靠近,有始山军士两人策马而来,迎接何易晞。
“来者可是瓮城郡主?”
飞骑队长立马何易晞身侧,大声答道:“正是,头前领路吧。”
始山军士在马上向何易晞行礼:“参见郡主。公主有令,请郡主一人进帐。其余人等,可于此处等候。”
“岂有此理!我主冒险来与后莲公主商谈,岂有不带护卫之理!”
始山军士只是又一次行礼,重复道:“请郡主一人进帐。”
“没关系。”何易晞柔声安抚属下:“客随主便,你们留两个人在这等吧。”她执缰催马,上前对始山军士道:“他们吃喝帐篷,请你们供应。”
“是,郡主放心,请!”
何易晞留下护卫,单人单骑在风沙滚滚滚中向大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