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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船清梦压星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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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她很孤独,她明明,拥有整个天下。

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这天下每一个人的幸福,都是她的幸福。

……

……

元凤三十七年,燕武帝驾崩,皇太女安国公主登基,史称燕文帝,改年号为“甘露”。

燕文帝尚居东宫之际,便废寝忘食,锐意进取,她的太傅,便是林疏玉。文帝登基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任林疏玉为正宰相,推行新政,以图澄清吏治、富国强兵,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改革,便是女子可同男子一样,读书、科考、做官,至此,女子与男子于仕途官宦一路上,再无差别,史称“甘露新政”。

继而,新政又取缔了花柳行当,规定伶人虽可卖艺,却不能再卖身,更是定下法律条文,严令禁止卖儿鬻女。自此,金陵城的女儿河两岸再没有了秦楼楚馆,虽残有皮肉买卖,但无论是娼妓,还是兔儿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甘露新政”推行后,天下女子正是和男子一样,享有平等的机会。虽然只是一纸政令,但这背后,却是一代人的努力。

正是经过“元凤”三十多年的努力,世人对“男尊女卑”的观念,已经大为改观。朝廷上,燕武帝任用了一大批如林疏玉这般精明实干的官吏。在边防上,因受“红衣将军”事迹感染,许多女子走出家门,参军入伍,镇守边关,当世名将闫如玉,便是令北境敌人闻风丧胆的巾帼大将。文坛上,林疏玉为文坛魁首,她慧眼识英,提拔了许多优秀的女文人。更别提许多女子行商,成为富甲一方的名商巨贾。

四十多年来,人们对于女子做官行商,保护国家一事,已经司空见惯。毕竟,如今坐在这个国家最高位置的,是位女子。在此情况下,林疏玉推行“甘露新政”,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甘露新政”推行后,林疏玉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她不仅是天子帝师、当朝宰府,更是天下文人典范,她的事迹,激励了世间无数女子,都将其视为楷模,世人皆尊称为“林太师”。

新政推行后,林疏玉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便以“年老体衰”为由,上疏请辞官还乡,但皇帝夺情不准,令她再任科举的主考官,选拔英才。

这一日,正是清明节,朝廷休沐三日。

林疏玉公务缠身,难得休息,她的夫君许义山,兴致勃勃地要带她去郊外的玉渡山去赏玩踏青,让她好好放松放松。

天下平定后,林疏玉便与许义山喜结连理。许相公并不热衷于官宦仕途,只是沉醉于茶道,后索性辞去官职,在家赋闲,专心致志地研究茶道。

彼时,有好事者闲言碎语,说他夫人做的官比他大多了,难道他心中难道没有不服气吗?

许相公只是一脸困惑道:“我夫人学问比我大,比我更有智慧,她当大官,这不是理所应当吗?我有何不服?”

林疏玉听说事后,眼眶微润,只道四字,“许郎知我。”

他们夫妻二人历经风雨,相敬如宾,久而弥笃,育有一子,名为许欹湖,是京城中有名的谦谦公子。

近来,林疏玉任会试的主考官,批阅卷子十分头痛。虽然,知道自己相公说要带自己散闷,实则是他念念不忘玉渡山那一棵老茶树。

不过,鲁仲正长眠在玉渡山,正好前去凭吊祭扫,便欣然前往。

……

十年前,鲁仲病逝,他以残疾之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

他担任五年宰相后,便辞官隐居,对诸子百家的文典进行注释,于儒家一道,剔除了“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内容,吸收佛家、道家思想,提倡“阴阳有序,众生平等”的观念。

他终身未娶,也未留下子嗣,晚年遁入佛门,研究佛法。临终前,他对弟子说,自己这一生,唯有感念两个人的恩情,此生未报,愿来生偿还。

然而他所有的弟子,皆不解,他口中的两人,究竟是何人。

鲁仲故去后,加赐谥号文忠,后人都称呼为鲁太公。

祭扫鲁仲坟墓,林疏玉怀念道:“老鲁,你走后都已经有十年啦。唉,你在的时候,我老嘲笑你鲁钝,哪里知道,现在的那些书生,若是有你的一分自然质朴,我就烧高香啦。”

皇帝命她作会试的主考官,不拘男女,选拔天下英才。只是,近来这这天下的读书人,做文章未免太过华而不实,文藻虚浮,她作主判官,颇不认同。只有一位考生的文章,做的质朴自然,还算合她的心意,点了第一名。不过未到发榜之日,她也不知那位考生的姓名。

身边的故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去,林疏玉心中颇感寂寞,对着鲁仲的坟墓叹道:“老鲁,你走了,先帝也走了。你说他们两个,还在这世上吗?”

天地寂寂,只有穿林而过的阵阵松涛回应着她。

……

……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是正是放榜之日,这一年的新科状元,非同寻常,乃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

全城男女老少,都争着抢着看今年的新科状元,要目睹其风采。

这位女状元,名叫沈灵均,相貌清丽,文武双全。她的文章做得好,也舞的一手好剑法,听闻乃是家传剑法。

全城人闻风出动,只见这位新科女状元,身穿一袭锦绣龙袍,头戴金冠,胸戴红花,骑在一匹高头骏马上,英姿飒爽,容貌举世无双。所到之处,人头攒动,喝彩呐喊,沿街的人们,纷纷向她抛来鲜花,鲜花落在地上,竟铺陈了十里长的花路,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新科状元沈灵均骑着高头骏马,前去林太师府上,叩谢师恩。

林疏玉坐在高堂之上,头发苍白,看着恭敬地立在堂下的沈灵均,还有她那一双澄净如秋水的双眸,如睹故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沈灵均,你的父亲,可是姓陆,母亲可是姓沈?

沈灵均一怔,点头应道:“正是。”

她犹自诧异,为何林太师会知道自己父母的姓氏。

“那你的双亲,可还安在?”林疏玉颇为急迫地问道。

没想到恩师林太师竟然会如此自己的双亲,沈灵均怔了一怔,随即腼腆一笑:“回恩师,我父母安在。他们送我进京赶考之后,便又四海云游去了。”

林疏玉闻言,哽咽着连念了几声“好”,竟当众落下泪来。

堂上众人皆都十分诧异,就连许欹湖,也不知母亲怎么会好端端地流眼泪。唯有许相公得知林疏玉的心事,他递上手帕子,笑道:“我早给你给说过,他们俩一定还在的。”

林疏玉知自己当众事态,忙接过手帕子,擦拭眼角的泪水,又问道:“那你母亲的身体如何?体虚之症,可好了?”

沈灵均更加疑惑,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早些年,我母亲患有体虚之症,不过常年吃着父亲开的药方,又居住在温泉之地,疗养生息,如今身体已经大好了。”

林疏玉此时方才露出宽慰的笑容,又问道:“那你父亲的身体呢?如何?”

“我父亲是郎中,平日最注重养生,身体一向不错。”

“好,好,那就好。好孩子,过来,让我仔细瞧瞧你。”林疏玉唤沈灵均上前,颇为亲昵地说道。

沈灵均拜见前,还担心林太师位高权重,但今日一见,林太师就如姨母般亲切,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林疏玉又问道:“好孩子,你为何姓沈,而不姓陆?”

沈灵均挠挠头,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父亲执意让我跟随母亲姓沈,他常说,他的陆姓极为寻常,可母亲的沈,却大不一样。可我活这么大,‘沈’和‘陆’皆是寻常姓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林疏玉听了,哈哈大笑,拉着沈灵均的手,慈爱亲切地说道:“孩子,你不知,你的姓氏,的的确确是天下独一份呢。”

沈灵均一双秀目眨巴眨巴,颇为不解。

她目光正巧碰上一旁的大公子许欹湖,正含笑着看着她,面靥一红,微微扭过头去。

……

甘露七年,沈灵均和许欹湖两情相悦,喜结连理。

此时,林疏玉年逾六十,喝完儿孙的这杯喜酒,就要同许相公辞官归隐。

临行前,林疏玉从一个紫檀木箱子中,取出两支花簪,郑重其事,将这一对花簪赠与了新婚夫妇。

这两支花簪,一支为梅花花簪,一支为芙蓉花簪。只见这两支花簪,做工极为精巧,虽年岁已久,但花瓣依旧是栩栩如生,料知绝非凡物。

众人都很不解,林太师生活十分朴素,平常只是用一根素玉发簪绾发,从未见过她老人家用过这两支花簪。既如此,这两支花簪如此珍重地收起来,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林疏玉望着这两支花簪,回忆往事,颇为感念地说道:“八十年前,上官太后生辰那日,着宫中能人巧匠,打造的四支花簪,分别是牡丹花簪、桃花花簪、梅花花簪、芙蓉花簪。”

“后来,这四支花簪各有其主。四十前年,‘燕州之困’解后,城中一片废墟,家家户户都捐出些银钱,来重建燕州城。其中有一个尼姑,捐出桃花花簪,便遁世而去。后来,燕武帝将那桃花花簪,赏赐了闫如玉将军。”

“那牡丹花簪,乃是颜巽离之妻上官氏之物,先帝平定秦王叛乱后,上官氏抱着秦王坠入河中,溺水而死。先帝命人将他们夫妇打捞起来,以秦王之礼下葬。那一支芙蓉花簪,如今收在宫中。”

“还有这一支梅花花簪,当年是我母亲之物,本不知所踪,甘露五年,有一名云游四海的道士找到了我,说受故人所托,将此物归还于我。这一支梅花花簪,便在我这里。”

“还有这一支芙蓉花簪,乃是红衣将军之物。当年她遁世之前,曾将此物交由我保管,若是日后遇到有缘人,赠送此物。”

包括沈灵均在内的所有人,皆都十分惊奇,“此芙蓉花簪,当真是红衣将军之物?”

红衣将军的传奇事迹家喻户晓,被无数说书人口耳传唱,上至八旬老翁,下至八岁孩童,都知她的事迹。传来传去,不少人添油加醋,其中真实事迹,却已不可考。

沈灵均更觉不可思议,脱口而出问道:“我从小听红衣将军的传奇长大,我只当她是话本子里的人,原来她竟是真实存在的?”

林疏玉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她自然是真实存在的。”

说话间,便将那一对花簪递与她手中,情真意切地说道:“我的母亲,曾和她的结拜姊妹,交换过这对花簪作为信物。后来,我也和我的结拜姊妹,对着芙蓉花簪,义结金兰。”

“如今,我将这对花簪赠给你们,祝愿你们,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离不弃。”

……

……

太清七年,金陵城。

天下平定,四海清平,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有六十年之久。

又是一年仲春时节,绿杨晓寒,红杏枝头春意闹。女儿河畔,书馆林立,小书童们咿咿呀呀地念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私塾里的老先生,是为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孩童们都尊称她为林夫子。林夫子年纪大了,听孩童们摇头晃脑的背书,总是打瞌睡。每每此时,学堂里的顽童,便会悄悄地溜到隔壁沈婆婆开的糕饼铺子,去买刚出炉的糕饼吃。

这群顽童当众,最贪嘴也最贪玩的小书童,叫个草姐儿。她娘是城东有名的裁缝,做得一手好针织,绣出的芙蓉花,就像那池塘里刚掐下来的嫩骨朵一般。

她娘给自己的孩儿起小名叫做“草姐儿”,皆因看多了红衣将军的传奇话本子。不知谁先传出来,说那红衣将军小时候就叫个“草姐儿”,从此以后,大江南北,许多人家生了女儿,小名也都叫做个“草姐儿”。

天下太平已有六十余年,当初关于平定天下的传奇故事,也都已经湮没在历史当中,唯有这这位红衣将军的传奇话本,越来越多,编的也越来越玄乎。

有一个名为《凤凰传》的话本,说这红衣将军,乃是九天玄鸟下凡,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貌,更有绝世武艺,北金十万大军围困燕州时,这位红衣将军立在城头,手持一柄利剑,英姿飒飒,斩杀了无数敌人。后来燕州之围解除,这位红衣将军,便乘着风,如凤凰一般飞走了。

还有一个名为《妖狐传》的话本,坊间又称《霸道王爷爱上我》,说这位红衣将军,乃是九尾狐貍转生,她生得国色天下,乃是冠绝天下的花魁娘子,尤其是那一双美目,极能蛊惑人心。这位红衣将军,依靠美色,迷住了当时的摄政王,让他屡次犯错,最终失了天下。最后这位红衣将军,化成九尾妖狐,又迷惑北金太子,让他阳虚而亡,这才解了燕州之围。

诸如此类,简直是数不胜数,光是市面上流传的话本子,便已经不下十几本。

这位红衣将军,美貌,聪明,善良,来无影,去无踪,十分神秘,她的事迹,太适合编成话本子。若是哪个书生穷困潦倒,编一出关于红衣将军的新话本,定能洛阳纸贵,赚得盆满钵满。

这金陵城内每每出现了红衣将军的新话本,草姐儿定要掏出自己的零花钱,去买来看。但怕被娘和夫子发现,她只敢在沈婆婆的糕饼店中看。

这一日,草姐儿又趁林夫子打瞌睡之际,揣着新买的话本子,悄悄溜出来。

来到隔壁的沈婆婆糕饼店,先向正在给人看病的陆爷爷大声地打招呼,“陆爷爷好!”

陆爷爷满头白发,却精神烁立。前几年,陆爷爷就把医馆给关了,但因他医术高明,远近闻名,总有不少人上门求诊。陆爷爷医者仁心,总是免不了再替人诊治。

陆爷爷瞧见草姐儿来了,笑眯眯地说道:“草姐儿,你怀里揣着什么?是新的话本子吗?”

草姐儿兴冲冲地说道:“陆爷爷一猜就中!这是一个叫做金陵笑笑生的书生,新写的关于红衣将军的话本子,我攒了半个月的零用钱,抢到了最后一本。听说,这话本子非常精彩,比以前那些俗套的都要好上许多呢!”

陆爷爷呵呵笑道:“那倒是稀奇,等你看完了,也给你沈婆婆讲讲,她年纪大了,倒也爱听些这个。”

说话间,草姐儿便已经摸到里面,轻车熟路地坐在小门墩上,对着里面喊道:“沈婆婆,我买两块槐香紫霞饼。”

只见一位满头银发的婆婆走了出来,正是卖糕饼的沈婆婆,她岁数虽大,生出了些皱纹,但还能瞧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她给草姐儿端来了两块槐香紫霞饼,还赠送了一碗甜豆花,嘴中念叨道:“草姐儿,你怎么又逃学,若被林夫子发现,你岂不是又要挨板子?”

草姐儿一边吃着甜豆花,一边嘻嘻笑道,“我知道,林夫子最喜欢吃沈婆婆这里卖的糕饼。每次我给先生带那槐香紫霞饼,林先生就不生气了。”

沈婆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草姐儿三下两除二,就已经将那碗甜豆花吃完了,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道:“沈婆婆这里的甜豆花做的最好吃,满金陵城里,谁家做的都不及呢!”

沈婆婆笑道:“这甜豆花是你陆爷爷做的,他尽给人家开那苦得很的药方子,怕人家不吃,才说再送一碗甜豆花。”

以前,陆爷爷开医馆时,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药到病除,草姐儿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家里人都不抱希望了,请了陆爷爷来看,才救回了一条命。所以她娘常说,幸亏起了名叫草姐儿,不仅好养活,神灵也在保佑这个孩子呢。

只是,陆爷爷开的药,实在太苦。沈婆婆给每位看诊的病人,赠送一两块糕饼。谁料到,沈婆婆做的糕饼太好吃,甚至有小孩前来装病,就为了骗一块糕饼吃。

沈婆婆知道后,说干脆就开家糕饼店。一开始,陆爷爷不同意,说开店太累,怕累着沈婆婆。但沈婆婆说,她闲来无事,做些糕饼也好打发时间。陆爷爷这才同意了,又找来了三四个帮厨,每日只经营半天,为的就是让沈婆婆不那么辛苦。

这下,全金陵城人不仅知道陆爷爷的医术高明,沈婆婆的糕饼好吃,更是知道陆爷爷爱惜沈婆婆的心,是全天下独一份,比那最甜的糕饼,都还要甜上三分呢!

……

春日的日头照在人身上,总是那么暖烘烘的。

隔壁的学馆中,孩童们依旧咿咿呀呀地念着。屋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陆爷爷的咳嗽声,还有满屋飘香的糕饼香。

沈婆婆坐在屋檐之下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微微眯了起来,打了个小盹。

她身边的草姐儿一边吃糕饼,一边看新买来的话本子,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又将糕饼渣子掉了一地,等她看完了,太阳都已经要下山了。

草姐儿收起话本,神思恍惚,似是过了一生一世。她怔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沈婆婆,我看了那么多关于红衣将军的话本,可我最喜欢的却是这一本。”

“哦?这本写的什么,你说来听听。”

“金陵笑笑生的这本讲的是,红衣将军既不是什么天上的凤凰,也不是什么九尾妖狐,她只是世间一位平凡女子,她在完成她的使命后,和她的青梅竹马,一位卖豆腐的郎君,大隐隐于市,过着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

“沈婆婆,你说,这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沈婆婆身形微微一颤,看着正在给人家抓药的陆爷爷,满眼皆是爱意,慢慢说道。

“是啊,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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