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2/2)
谢云济从袖中掏出一支断箭,随身一抛,落在右相脚边,“爱卿可认得此是何物?”
右相其实已经年过花甲,老态龙钟了。他的腿打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臣不认得此物!”
其他人更懵逼了,辛侍中不是右相大人的亲外甥吗?
谢云济笑道:“别紧张,这只是一支普通的箭。它唯一特别的是比一般箭矢小巧一些,朕找了无数的弓也配不上此箭。”
“后来朕一看,这似乎不是配弓的箭,而是配弩的箭。”
谢云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弓弩,道:“你看看,这只弩的材质,重量,甚至木材上的淡淡香气,是不是和从辛侍中身上取出来的箭——哦,也就是你脚下那根一模一样?你是辛侍中的舅舅,得看仔细了。”
说罢,他又把弓弩也扔到右相脚边。
右相颤抖着手捡起来,细细对比着,“臣……臣年事已高,看不清楚,怕是会说错。只是仅凭材质重量,无法证明这一弩一箭是配套的吧?”
老狐貍……谢云济冷笑,“爱卿说得不错。只是匠人做工时会用推刨裁减打磨木头,会用墨笔标出裁剪的地方,也会残留痕迹。你有没有发现,你手上的弩与箭痕迹同是用轩墨所画,且这个木匠有个小习惯,无论画横画竖,提笔回勾的力度很大,线条粗长。”
右相艰难道:“这……未免有些牵强。”
“无事,”谢云济淡淡道:“右相觉得牵强也不难解决,反正你的府上有十几箱这样的弩箭,可以拿出来一一对比,就知道是不是配套的了。”
“……”
右相脸色迅速灰败下来,知道自己完了。
群臣则是炸开了锅,私造武器等同谋反!
同时,他们或多或少知道皇上这些年有在私下培养人才,却没想到他的眼线和暗卫已经遍布大臣家里,一时间人人自危,纷纷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没人会问这些弩箭是怎么被翻找出来的,右相现在要做的,是给皇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没等他想出对策,谢云济的第二波反击又来了,“对了,朕还想让众位见两个人。”
王勤勉的独子被扣押着走上了殿前,另一个人,更是让季尚书软了腿脚,跌坐在地。
是季清和,他的脖子上还缠着一圈纱布。
两位公子纷纷跪下,叩见天颜。
“你二位可有话说?”
王公子听此立即擡头,狠狠瞪视右相,“回皇上,有人连自己的亲外甥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我爹呢?”
谢云济道:“你有何证据?”
王公子从脖子上取下长命锁,道:“这是我爹在我周岁时,给我挂上的。因我自小体弱,便一直贴身佩戴着象征着长寿的锁。”
“前不久,爹爹突然将锁要了回去,隔了两天才还给我。他跟我说,若有一天他迟迟不回,就让我打开它。”
王公子用力打开,众人立即发现这把如意锁中间居然是空的,里面藏着一个物件。
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微小的私章,上面刻着的正是右相的名字。
王公子道:“我爹一直在为右相大人办事,他曾给过爹一枚私章,以图便利。”
右相突然叫喊道:“小小印章能代表什么?”
王公子也激动道:“当年要不是你用我全家性命逼迫我爹,我爹怎么可能会与你勾结,拖延了给靖宁王运送粮草的时间!”
“是你!是你派人假冒成敌军,烧毁了粮草,致使靖宁王孤立无援,战死沙场!”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朝堂顿时沸腾起来了。
“你!”右相不顾一切地反驳:“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圣上!”王公子趴在地上指控他道:“我还知道右相大人私自与外邦勾结,贩卖兵器给外邦人!除了相府,他的名下众多宅子都藏着兵器,还有往来的账本……只要圣上带人一搜便知,他肯定来不及转移!”
“皇上,只求您能让我王家戴罪立功,我们都是被逼的呀!”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差点被沸腾的人声淹没:“我有证据。”
一直匍匐着的季清和直起身子,看到了不远处绝望的父亲,也看到了身着囚衣,他心爱的姑娘。
季清和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整个事件没有无辜的人,王大人一家也不是被逼迫。”
王公子红得滴血的眼睛瞪视着他。
季清和从怀里拿出一叠信件,让总管太监呈了上去。
谢云济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沉。他把右相私印和信上盖的印章一一比对,突然一拍龙案站起来,把信件砸到右相面前,“来人,给朕除了他的官服官帽!”
右相扫视过信件,终于嘘声,绝望地闭上眼睛。
右相党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最终会败在季平州手里。
正如季尚书也没有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季平州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他生怕自己有一天没了用处被杀人灭口,便时时留存着证据,意外发生的时候可以反威胁。
本着鸡蛋不放在一个笼子的原则,当初鸢娘在佛像底下找到的只是其中一个,除了能看出季平州和他爹,右相党有联系,根本不能作为凭证。
季清和就不一样了。他记得自己爹房间里平时有一个摆在最不起眼地方,看都不看的花瓶,却时常洁净如新。他稍微挪动,便发现了爹的暗室。
季清和提供的证据里面有着右相贩卖兵器的账本,有右相党共谋大事时签过的名册……
还有当年右相亲自指示,盖着私章,让季侍郎往江侍郎家中藏匿军饷兑换出来的珠宝,嫁祸他贪污的书信。
信中明确提到右相的挑拨和威胁,道是季江二人皆为侍郎,江颇得名望,处理诸事的能力也比季高强。若不把他拉下来,季不可能上位。两人同年高中,同年入仕,其中一个若是永远踩着另一个,恐怕你季侍郎得心酸一辈子。
可见别把同事当朋友。
这些本就应该阅后即焚的,但有的人太聪明也太愚蠢,最终留存的证据到头来害到了自己。
鸢娘捡起了信件,看到这里,她终于有了答案,心里的巨石放了下来。
直到皇帝问起季清和,鸢娘才想起看向他。
“季清和,你可知身为人子,检举亲父乃是重罪?”
季清和跟去了半条命一样虚弱颓废,无言半晌,他才道:“自古忠孝难两全,臣子选择了对君尽忠,便愧对生养我的父母。”
他侧了侧身,看向季尚书:“对不起父亲,我让您失望了。”
“清和实在是无法替您隐瞒真相……您替我请遍名师,我从小学的道理,从没有助纣为虐,忘恩负义这一条。”
季清和不敢看他爹对自己的失望表情,只好回过身,对着龙椅处磕头:“可是,请皇上看在臣一片忠心的份上,绕我爹一条命!臣季清和不孝,愿代父受过,请圣上成全!”
一下接一下,每磕一次头重复一遍,磕在每一个人心里,很快额头便血污一片。
季尚书终于也跪下了,他不挣扎了,泪水糊了满脸:“圣上,是老臣的错,不关犬子的事!”
“清和,你没有错,是爹违背了做官的初衷,甘受惩罚!”
“爹反而为你骄傲!没想到我季平州一介烂人,竟然教养出一个明辨是非的好儿子!”
顺藤摸瓜查下去,事情终于水落石出。
右相:结党营私,贩卖兵器,杀害朝臣,害死王爷,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特处以极刑,满门抄斩,余下私产皆充归国库所有。
辛大人、王大人:一个身在兵部,听从右相的命令烧自家军队的粮草,一个拖延运输粮草的时间,相互勾结,狼狈为奸。
辛家满门抄斩,王家戴罪立功,且得过圣上许诺不累全族,便只抄家,砍了相关涉事人员,流放了壮年男丁,将妇孺小儿赶出京城,子孙后代不允返回,科举永不录用。
户部尚书经查实,官任户部侍郎期间,拨款不当,使得靖宁王军队补给不足,行军艰难。后面还给右相提供钱财,开过便利之门。陷害同僚,造成惨案。
后来查下去,有发展他任尚书期间,公款私用,有贪污现象,且数额巨大。
皇上斟酌之后,下令户部尚书及涉事官员斩首示众,其余皆流放。
这样一来,围绕着靖宁王战死的真相,打掉了朝中接近四成的官员,处死的处死,革职的革职,右相党全体覆灭。
皇上立即安排了自己培养多年的人才顶上他们的官职,从此大权在握,不受掣肘。
经多方口供查实,多年前的户部侍郎江大人,乃被右相党羽诬陷,未曾贪污枉法,帝亲书昭告天下,还其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