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进(1/2)
第70章进
良久,蔺昭蹙眉问卞如玉:“陛下可有留下诏书?”
掷地有声,后面诸臣声音渐小,聚拢过来。
卞如玉晲一眼众人便耷下眼皮,不能逮见眸中神色:“父皇自然留有诏书。”
“那……九殿下可否拿出来一看?”
良久,不知谁问了一句,声虽轻,却在殿内回响。
卞如玉拿出一张纸,执着在众人眼前晃了晃,蔺昭伸手要抓,卞如玉却比他快一霎收回去。
蔺昭张合双唇,竟道:“笔迹一时难辨。”
卞如玉闻言擡头与他对视,蔺昭背对众人,只卞如玉一人能见他眼眸表情,不怵不演,邃若深夜。
“殿下,这诏书真是陛下亲笔?”蔺昭咄咄再问。
卞如玉勾唇一笑,蔑看蔺昭:“父皇不传给我,还能传给谁?”
想到父皇为他铺道,一路残害骨肉,又有数分凄凉,却硬撑着不低头。
蔺昭始终挺背昂首,朗声回应:“自古有疾者不能继任大统。”
卞如玉喉头滑动。
蔺昭启唇:“试若九殿下继任大统,祭祀社稷,如何率忠臣跪拜?诸蛮兴兵,九殿下可能上马统边,挥斥方遒?八方来朝,难道要在轮椅上接见?我泱泱大国,颜面何存!”
抑扬顿挫,声如黄钟大吕,一下下撞在殿内众人心上。
卞如玉脸色渐现惨白,却仍执拗反驳:“本王不能,谁能?”
“七殿下来了,七殿下来了。”
远处一阵喧嚣,诸人拥簇着痴傻的惠王进殿。
惠王手中仍抱陀螺,一脸懵懂:“这么多人都要陪本王打陀螺?”
他瞧见最上首跪着的卞如玉,瞬露欢喜:“九妹妹,是你喊我来玩的吗?”
欢呼着跑上前,无人阻拦,几步上阶:“咦,父皇是睡了么?”
卞如玉见他痴傻样,咧开嘴笑,笑看满朝文武:“呵——满朝糊涂!”
“有疾不能继大统,痴儿便能?”
殿下有礼部卫侍郎出列:“只要七殿下四肢俱健,人品宽厚,纵是痴儿亦无碍。”
他一言,立马有七、八声附和。
卞如玉咧着嘴逐一扫过,看来这的众臣里,不仅有杨远昌这类不明不白被当枪使的,也有彻彻底底蔺昭的走狗。
卞如玉仰头又看蔺昭一眼,蔺昭直直接住,平静无波:你奈我何?
卞如玉气血上涌,回呛道:“七、八岁孩童智慧,如何治国?”
“史上少主皇帝并不少见,有满朝文武辅佐,蔺相以为肱骨,国务纵然繁重,相信亦能长治久安。”
“少主有长成时,七哥却无。”卞如玉胸膛微微起伏,“前朝末帝,便是痴儿,不能任政,受辅政大臣杨俊辗转挟持,不出三年,便谋朝篡位,引天下大乱。后我朝高祖皇帝拨乱反正,才重归一统,承平百年。诸位今立惠王,是想让我朝重蹈覆辙?”
“乱事一起,诸位便是始作俑者!”
底下鸦雀无声。
“立痴儿,倾覆国,谁敢担其责?”卞如玉说到激动处,脖颈微红,青筋暴起,想叫蔺昭真名,却还是缓了一缓,“蔺昭,你敢吗?”
“朕敢。”卞如玉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嗓音熟悉,声中的那份沉稳却陌生。
卞如玉讶异擡头,见惠王已将陀螺放置案上,面朝百官伫立,眼神清明。察觉卞如玉望看,惠王低头回应,眸中尽是怜悯之色:“九妹妹,你七哥亦有长成时。”
卞如玉浑如石雕,良久,眨了眨眼。
殿下亦不少震惊官员。
蔺昭掀袍下拜:“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么一呼,百官才回过神来,纷纷跪拜:“陛下万岁,万万岁!”
蔺昭朗声施礼:“惠王应天受命,出震继离。”
惠王勾唇,拂袖转身欲绕过御案坐上龙椅,却听一苍老却威严的声音,比之蔺昭更若黄钟大吕:“应的是哪一个天呀?”
已经驾崩,趴伏御案的圣人竟悠悠坐起,跪着的卞如玉更是一下站起,自如行走一步,迅雷不及掩耳便擒住惠王。
惠王瞠目结舌,这一刻,呆傻比从前更甚。
圣人幽幽开口:“惠王装傻欺君,抗旨不遵,意图篡位……”
“父皇冤枉!”不待圣人宣判完,惠王便仓皇打断,“是贼臣唆——”
他话也没说话,便见蔺昭两袖皆出袖里剑,径直朝龙椅上的圣人刺来。
是继续演还是杀,他方才只犹豫一霎,便决定杀。
卞如玉见状将惠王推向蔺昭,惠王中剑当场气绝。待蔺昭重抽出双剑时,卞如玉已拿了案上砚台格挡,护驾圣人。
“殿下,接剑!”
阶下声起,竟有两位武将竟也带了袖里剑进宫,此刻抽出,掷送卞如玉。蔺昭闻声回首怒目,没想到他策反的武官里,竟还有反间计中计。
他心下一沉,心知京郊大营亦有变故,手上动作愈凶狠,眼睛一眨不眨,不愿出一招错,招招要取卞如玉和圣人性命。
卞如玉昨夜抱太子尸首时,才察觉自己腿能动,其实并不大好,站了一刻钟便有些支撑不住,然形势紧急,不能露怯,咬牙支撑。圣人看得明白,他也是个好武艺的,抽出宝剑护在卞如玉身前。
说好护到儿子继位,短一时一刻便不叫护好。
卞如玉神色微变。
圣人却豪爽笑了两声,重剑一横,将蔺昭的两柄薄剑同时缠住。今日他咳血晕倒后,不消片刻便醒来,卞如玉长话短说,告知蔺昭李代桃僵,淮西游氏的秘密。圣人便道,怪不得了,最近一年宫内的随侍换了许多,虽是高个换高个,矮个换矮个,样貌相仿,但人到底不同。
不一会阿火潜入殿中,告知京郊大营的蹊跷,卞如玉紧张,圣人却道不慌,这事他亦有察觉。
便让卞如玉将他从殿中扶回案后,父子合力演一出戏。
圣人想到这,分外畅快,天下万万人,轮它螳螂黄雀,他永远是最高睥睨的真龙。
圣人对战蔺昭,竟能笑出两声。
蔺昭深恨,忆起淮西惨状,咬牙道:“君以明为圣。”
他这昏君凭什么总得天眷?
圣人不觉己错,旋即回:“臣以直为忠!”
奸佞当诛。
除却殿内,殿外亦兵刃声起,血染禁宫,当阿土等人提着公孙明方头颅进来时,殿内也只剩下蔺昭一个反贼,被围困当中。
他身上多出剑伤,血流不止,被击得跪地,却仍手撑着站起,仗剑攻向圣人。卞如玉这会又好了些,从后维护,与圣人父子双剑,一前一后刺进蔺昭前胸后背。
蔺昭早想清楚当中原委,不是他做得不够好,是婉婉不仅没帮他,反而选择了卞如玉。
预料之中,且始终防备着,蔺昭竟没有特别难过,只想,如若当初不把她送给卞如玉,也许他们会永远陪伴,永恒忠诚。
蔺昭竭力扭头,回望卞如玉,以为卞如玉会炫耀魏婉的真心,但卞如玉只是静静注视他,不发一言。
蔺昭忽然生了股恶意,问道:“她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卞如玉骤楞,不明所以,蔺昭却已不再思及魏婉,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突然想,倘若司马没死,那个和事佬,会不会眼下救他出去?
但也只一瞬设想,并无懊悔,站立气绝。
……
平定叛乱后,内侍们洗去殿内鲜血,复归宁静。
圣人竟说择日不如撞日,当场下了退位诏书,将皇位传给卞如玉,自己去做逍遥的太上皇。
百官散后,圣人没有立即离开勤政殿,并让卞如玉也等等。
殿内又只剩下一父一子。
圣人原先已坐到龙椅左侧,这时起身,卞如玉见状忙让出龙椅。圣人并不推却,坐下磨墨。
张公公不幸也在宫变中罹难,眼下圣人身边没有服侍的,卞如玉便主动夺过砚台:“父皇,儿臣来吧。”
圣人深深看卞如玉一眼,并不阻拦,待磨砚好,圣人提笔,下了此生最后一道圣旨。
卞如玉立在旁边,一字字看,越看越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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