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三合一)(1/2)
宿命(三合一)
这通电话还是杨淑珍打过来的。
杨淑君接过程素递过来的手机,按下接通键。
“淑君,我跟你说,昨天晚上徐春华跑了。”
杨淑君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淑珍被扬声器放大的声音就率先回荡在厨房内,经久不散。
在场几人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
徐春华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跑了呢?
“不可能吧,你听谁说的?”杨淑君下意识反问。
“真的,我没骗你,昨天晚上在徐春华家里给她送灵还是请灵的那几个人,亲眼看见的!”
“对,我亲眼看见的。”
徐春华家,罗子平也是刚到,正在听简老太太讲昨夜的经过——简老太太就是昨天说要留下来的几个邻居之一。
她身上很是狼狈,蓝黑色棉衣上有好几块大大小小的桐油渍,沾满了地上的灰土,漆黑黏腻,发型凌乱也没顾得上整理,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擦伤。
伤虽然不算重,但背后代表的含义可不简单。泥塘镇的老太太日子都过得很讲究,定期去理发店染头发,不干活的时候,每天都要穿得干净整洁,头发也都打理得一丝不茍。
对她们来说,形容狼狈已经是很严重的事了。
留下来的四个邻居中,简老太太的状态还是最好的,她老伴崴了脚,可能是骨折了,另一对老夫妻一个闪了腰,另一个撞到了额头,正在看医生的看医生,贴膏药的贴膏药。
“昨天晚上,大概十一二点,我们四个人没事做,就在旁边的客厅里一边烤火一边剥花生,忽然外头狂风大作,把那些树吹得哗哗想,我们家老头就出去看了一眼。”
冷静了半个晚上的简老太太语言表达能力还不错。
“只听见铁门一响,我家老头子叫了一声,我们不放心,都跟着出去看,就看见铁门已经大敞开了,徐春华站在那个门边,吓死个人,我家老头子倒在地上抱着腿在打滚,痛得一脸寡白,叫都叫不出来。”
徐春华家堂屋的大门是不锈钢的,猛地打开声音巨大,他们本来就被这个响声吓了一跳,又看见徐春华站在堂屋里,像是来讨命的,更是动都忘记动了。
“还好刘老妈子反应快,她把我往后头贴了符的房里拉,还让朱老头子把我们家老头拖回来,哎呦,当时晕头转向的,刘老妈子还撞到了门板上,幸好春华好像不是来找我们的,她也没过来追我们,没多久就走了。”
“当时真的好吓人”简老太太到现在脸上都是白的,“我家老头子脚崴了,幸好朱老头家里老人会接骨头,他跟着学了一手,帮忙揉了一把,但是他自己也闪到了腰,屋里又没膏药,一个晚上都不知道怎么过的。”
以前山里看医生不容易,几乎家家户户都懂点草药知识,也有接骨头的经验,更厉害的还有不外传的方子,但现在很多都失传了,只偶尔有一两个老人传承了一点。
他们也是运气好,朱老头子学的是刚好能用上的手法,不然这一夜更加难过。
把话都说出口,情绪宣泄出去后的简老太太有点歉疚:“我们也不敢开门,一直等听不到春华的声音,外头风都停了,才敢把房门开条缝看一下,所以春华去哪个方向了,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不清楚,罗子平是清楚的。
徐春华家是他今天去的第一个地方,但徐春华跑了却不是他听到的第一个坏消息。
早上,程勇军他们离开没多久,罗子平也坐上了赵丹开的摩托,打算去乡镇府。
他人还在半路,就接到了陈卓打来的电话。
“师父,昨天晚上向群差点就出事了。”
镇上的派出所条件简陋,几间办公室就在乡镇府的院子一角,没有关押犯人的条件,李业昨天把向群带走,在办公室里录了口供,问乡镇府借了一件空屋子,就把他关在里面。
乡镇府多了个杀人犯,关押的条件又那么简陋,李业他们几个只好留下来轮流值班,看着他。
前天晚上赵丹留宿乡镇府是因为太晚了,赶不回来,程卓留下来则是为了保护李业他们的安全。
和自建房相比,乡镇府的大楼结构比较特殊。
自建房就一个正门,正门上贴上符,其余的门窗紧闭,人在屋子里面活动就没事,但乡镇府不一样,想从一个办公室走到另一个办公室,必须得经过一个半开放的走廊。
办公室的门上可以贴符,走廊上可贴不了,所以李业他们如果要离开自己睡的房间,去向群那儿查看情况,这一段路就必须得让陈卓跟着。
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李业和小郑在陈卓的陪伴下,正准备去关押向群的屋子换班——出于安全考虑,他们一次安排两个人在里面看着向群,另外两个人在别的屋子里睡觉,三个小时轮换一次。
走出房门,是另一片景象。
血色圆月挂在空中,将乡镇府大楼的白色瓷砖和墙面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寒风在楼群中呼啸,像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但李业的心中依旧有些发毛。
他和陈卓闲聊的时候得道,这几天程素每晚都和罗道长一起出门,想到每天都要在这样的世界里行走,他就忍不住对程素这个个子不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产生了一股敬意。
如果换成他,他自认为不一定有足够的胆量在这样的情况下出门,尤其是出门走远。
他们住的屋子其实离那间临时看守所很近,就隔了一个会议室,眼看着大门就在眼前,李业和小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陈卓也在后面配合着他们的速度。
但这时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脚步声。
和他们快速但沉稳的脚步不同,这个人走得很慢,深一脚浅一脚,脚步声也一下轻,一下重,就像不和谐的鼓声。
夜晚,整个泥塘镇都已经陷入了沉睡,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街道上除了微弱的太阳能路灯,就只有乡镇府的走廊还亮着。
在这样的夜晚,只有三个人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了第四个人的脚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李业和小郑迟疑了,他们有点想回头看看陈卓是什么反应。
“别回头看,继续走,进屋后别出来。”
陈卓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来,很小,但离的很近,李业甚至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仿佛还残留着陈卓的吐息。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拉住还想要回头的小郑,快步走到门口,拿出钥匙,开锁进门,再关上,一气呵成。
里面的两个人看见他们进来,还以为是来换班的,刚想要出去,被李业一把拦住。
“别出去,外面好像不对劲。”
屋外走廊,陈卓早就已经回了头。
脚步声是从他们身后传来的。
走过来的人影陈卓很熟悉,是徐春华。
徐春华是个勤快的女人,她男人死了以后,为了家计,她独自扛起了农活,不忙的时候还会挑一担子阴阳粑粑来镇上集市卖。
陈卓很小就喜欢吃阴阳粑粑,这种粑粑是黄豆粉做的,刚做好的时候呈黄色,发酵蒸熟后会变成漂亮的浅紫色,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形状是略显圆润的三角形,外面裹着一层桐树叶,其特有的香气也为其增色不少。
徐春华的阴阳粑粑做得很好,也别出心裁,除了传统的那种,她还会特意做一批带馅的,有的里面塞了一些葡萄干,有的是放了艾叶粑粑常见的绿豆馅,很受小朋友的喜欢,大人碰到她来卖,会特意给家里的孩子带几个回去。
陈卓经常买她的阴阳粑粑,酸酸甜甜的葡萄干确实和阴阳粑粑很配,但他还是更喜欢简简单单的原味,和他妈妈做出来的味道很像。
但现在陈卓已经认不出来她了,那个面上颈上布满深紫色尸斑,四肢浮肿变形,用着扭曲的姿势走来的影子,居然是徐春华。
徐春华应该也没有认出他,她七窍淌出血线,双眼死死盯着关押向群的房间,径直走过去,看也不看陈卓一眼。
陈卓自然不会就这么让她过去。
他拿出桃木剑——他手中这把比不上罗子平用的雷击桃木剑,但也不是凡物,是罗子平的师父留下来的,剑身取自一棵六百年桃树的主枝干,由当时的名家所造。
他一手拿出一个瓷瓶,在剑身洒上公鸡血,另一手持剑劈向徐春华身前,徐春华被击中,凄厉地怪叫一声,后退数步。
她眼中血泪更盛,顺着面庞滴落在地面上。
滴答,滴答,在寂静的夜中这声音尤为明显。
陈卓心生不忍,他明白徐春华这是被执念所困,想要复仇,但作为道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活人被鬼所害,即便那人恶贯满盈。
他阻止徐春华,并不是为了向群。
很少有鬼能在报仇后停下杀戮的脚步,怨魂一旦见血,几乎不可能回头,结果往往是尸横遍野。
他不愿看到熟悉的人彻底失去理智,变成手握屠刀的刽子手。
被桃木剑劈中,徐春华胸口出现了一道长及腰侧灼痕,她缓缓转过头,终于将目光自门上移开,看向了拦在前面的陈卓。
眼中闪过几丝挣扎,她怒吼一声,又冲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吃痛,或许是因为被激怒,她的动作变得很快,几乎是刚才的十倍。
陈卓招架得并不费力,徐春华虽然速度快,但并不懂打斗的章法,只是不断用两只手轮流攻击他的空档,都被他用剑挡了回去。
罗子平这个师父是很尽责的,自陈卓五岁入他门下,每日早起蹲马步,跳梅花桩,与木人过招,整整三十五年,没有一日停过。
就这么一日日练下来,师门中身手最好的其实并不是法术高强的师父罗子平,而是他的徒弟陈卓。
一人一鬼你来我往足足半刻钟,徐春华虽然招式不行但是速度很快,攻势不停不休,陈卓虽然身手了得,但速度略逊一筹,只有阻挡的时间没有还手的余地。
又过了几分钟,徐春华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这样的进攻方式对她不利,再打上一刻钟怕是也不会有结果,便猛地往后撤了几步。
这一撤,给了陈卓机会。
陈卓自然不会放过,他一手掐诀一手持剑,剑不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将徐春华逼得节节败退。
短短半分钟后,徐春华就被逼到走廊尽头,距离她的目的地——向群所在的房间十多米的地方。
仅仅十多米,凭借她的速度,不过两个呼吸就能到那里,但陈卓的攻势实在太猛,她有心脱身,奈何数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她脸上的血泪已经布满了整张脸,耳窍血流如泉,使得面目更加可怖。
一人一鬼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就在身前,在桃木剑与手臂交织的间隙,陈卓在徐春华眼中看见了一丝恨意。
尖利异常的啸声传来,陈卓只觉得耳中一痛,紧接着身前就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狠狠推出十数米。
他忍着浑身的剧痛起身,只看见徐春华翻过栏杆下楼,几个纵身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连续不断的打斗声穿过薄薄一层门板传进屋内,时不时还夹杂着尖利的叫声,李业抵在门前,屏气凝神,身后几个男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
向群缩在墙角,被手铐锁住的双手死死抱住后脑,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外面来的是谁,这会儿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全没有昨日的从容和精气神。
万籁俱寂,李业耳朵贴着门框听了一会儿,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头看过去。
视线可及之处,除了躺在地上喘息的陈卓,空无一人。
见状,他急忙走到门外,小心翼翼地将陈卓扶了起来。
陈卓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刚才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他就本能地做出了卸力的姿势,除了冲击造成的巨痛,没受什么严重到不能动弹的大伤。
借着李业的力,他站起身,回到屋内,被扶着躺在了唯一的沙发上。
他看了一眼手机,刚过零点。
“我没力气了,今天晚上大家恐怕要在这里挤一挤。”
大家都表示理解。
本就不大的屋子里挤了六个成年男人,稍显局促,室内唯一的沙发给了陈卓,另一张椅子给了年纪最小的小郑,其余人都穿着衣服靠坐在墙边。
幸好这间屋子是镇长刘成周特意让人腾出来的,装了空调,不然这寒冬腊月的,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已经是深夜,屋内除了值班的李业,都睡着了,发出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
陈卓闭着眼睛,身体的倦意一阵阵袭来,可神经却紧绷绷的,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刚刚来的徐春华到底是什么?说她是鬼,她又操纵着自己的肉身,说她是活僵,她早已离魂,说她是僵尸,僵尸无智,她却很明显有着自己的情感。
一直到沉沉睡去,他也没有想出一个答案。
这个问题,第二天他问了罗子平,罗子平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对徐春华这样的鬼,他画的镇宅符或许作用并不大。
他分给镇上众人的镇宅符是改过的,除了能阻挡鬼怪进入,还多加了一层隐匿的效果,贴上符纸,在鬼怪的眼中,房子和里面的人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和程素在夜里看到的房子,里面都是黑漆漆的。
但徐春华却能准确知道向群在哪间屋子里,若是她有了伤人的心思,镇上的人将无处遁形,都会成为她的猎物。
要解决的问题又多了一个。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昨夜陈卓阻止了她的复仇,没有见血,那么接下来直到复仇成功之前,她主要的目标都只有向群。
他们可以守株待兔。
罗子平是刚挂掉陈卓的电话,就接到了简老太太的,两相比较之下,他来了更早出事的徐春华家。
这边的事基本已经做到了心里有数,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出门,准备去乡镇府看看陈卓的情况。
一声鸣笛打断了他的脚步。
白色轿车停在了徐春华家的院子前,车门打开,程建国走了下来。
罗子平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告诉我就是。”
“罗道长你电话关机,打不通,我一急就直接过来了。”
程建国草草解释几句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视频伸到他面前。
“道长你看这个。”
罗子平没急着看视频,抽空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
按了几下,没有反应,他才想起来,这几天实在是太忙,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旁边的程建国见视频还没到关键的地方,嘴里没停:“我昨天问了一路,家家户户的监控都是联网的,一个能查的都没有,没想到最后找到了这个。”
罗子平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让程建国找到了视频。
去年陈卓给道观也拉过网线,办了宽带,顺便就安了摄像头,那个东西罗子平搞不懂,但他知道,既然是和办网的宽带一起搞的活动,那摄像头肯定也是要有网才能用的。
他虽然是道士,但行商赚钱的道理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这几个是鱼塘里的摄像头,鱼塘那里没有网,就用的可以存视频的摄像头,我让我儿子把视频下下来了。”
视频里正是一片鱼塘。
泥塘镇多水多河道,除了那个泥塘,大大小小的鱼塘也不少,为了防盗,鱼塘的主人通常都会在旁边装上摄像头。
不过这些摄像头常年放在那里,只有偶尔鱼被偷的时候才会去看一看,但这种情况发生得太少了,昨天要不是程建国看见,鱼塘的主人自己也想不起这里还装了摄像头。
摄像头是夜视的,大部分镜头对着鱼塘,只能看见一小段马路。
进度条走了十几秒,马路尽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小小的,看不清清楚面貌,但从身上那件黑色的寿衣和走路时诡异的姿势来看,正是程老二。
这时视频右上角的时间马上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
一小段路很快就走完了,不过小半分钟,程老二就消失在了镜头里。
程建国退出视频,点开另一个。
这个视频同样对着鱼塘,只能看见一小段路,从路边的景致来看,和第一个视频是同一片鱼塘。
程老二在这个视频里同样只是经过,身影很快就消失,于是程建国又打开了第三个、第四个。
这些视频都来自同一片鱼塘的不同摄像头。
村里鱼塘虽然多,但都不大,有着这么大面积的鱼塘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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