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1/2)
春山
云堆积得越来越厚,雨倾盆而下,长宁城笼罩在晦暗天色里。
萧建元在不远处望着大开的朱红城门,面色凝重。
此时的宫城,隐没在暴雨之中,仿若一只张着口的沉默的巨兽,一切好似都如常,可又不同寻常。
萧建元最终下令:“东宫卫队留驻此处,若有变,立刻进宫。”
“殿下,”卫队长迟疑,依目前形势而言,萧建元做下的这个决定,绝不会是明智之举。
萧建元没说甚么话,只勒紧缰绳,只身一人,向着宫城奔去。
马踏碎雨声,行至下马坊,萧建元下马。宫城守卫朝他一拱手,照常将马牵过去。
萧建元走进宫城中,朝圣人寝殿走。
过重门,只望得见一层一层的琉璃瓦,被雨水冲刷得透亮。
再往前,过敬安门,便是圣人所在之处。
只是,路上拦了一个人。
皇后殿下站在那处,望着他,未开口已是泣不成声。
“大郎。”她唤他。
隔着雨幕,萧建元看她看得不真切,沉声道:“我都知道了。”
皇后殿下走到他面前,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掌,哀求他:“去我那处坐一坐,我们母子俩,许久没好好聊聊了。”
萧建元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冷冷道:“如今,还有甚么好聊的。”
皇后殿下声音哽咽:“就聊一小会儿,可以么?”
她仰头望着他,真是一晃眼的时光,她的大郎就长得这么高了。
萧建远想起了从前时候,那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孩儿。习惯擡头仰望的人,是他。他望着她,他的阿娘,总会撒娇。
“阿娘,我要扎个小灯笼。”
“阿娘,我想吃你亲手做的桂花糕。”
“阿娘,这个小娃娃是我的妹妹?”
“阿娘阿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有一日,他玩累了,跑进她寝殿,正要同她告状,说长露殿的容贵妃欺负他,却见她满脸泪痕。
她用手帕擦干泪,将他抱起来,装作开心的样子,笑着哄他:“那是容贵妃在同你闹着玩。”
他不理解,她明明是很伤心的。他一时忘了自己的难过,问:“阿娘,谁欺负你了?”
她眼睛通红,又开始浸着泪,别过脸去,唤一旁的婢女抱着他。
“是容贵妃,是不是?”小孩儿天真,却总能窥见本质。他知道,容贵妃不是在逗他,那是怀揣着世间最大的恶意。他在宫中学堂里,也听过些风言风语。圣人专宠容贵妃,容贵妃又怀龙嗣,若是个小郎君,说不定圣人都会将这东宫之位给他。
他擦拭她的泪,一本正经道:“阿娘,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和广平。”
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直至现在。
可是,如今他觉得讽刺极了。
“大郎。”她轻声唤他,脸色惨淡得如同那纸扎的白灯笼。
萧建元终是心有不忍。
仪凤殿,她亲自给他斟茶:“大郎,你许久没来我这儿了。”
萧建元干笑一声,未给皇后殿
“大郎。”皇后殿下的手微微颤抖。
“你同定王的事,我许早之前便知道。那时,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瞒下。”萧建元看着她,“这对我们都好。”圣人多疑,若是此事教他知晓,他这个齐王殿下也会一并受牵连。
他继续冷声道:“可我万万没想到,皇后殿下当真厉害,竟还想着要谋害圣人。元公已死,下一个是谁,是阿耶,还是我?”
萧建元端起茶,缓慢将它倾倒在地上。
“元仲平他?”皇后殿下瞪大眸子,惊诧万分。又望着萧建元倒茶的动作,试图摇头辩解,“大郎,我没想过要害你,我不会害你。定王答应我了——”
萧建元站起身,眼皮子半敛,垂眸:“还望皇后殿下,好自为之。”
他往外走,还未踏出门,却见李辟披坚执锐,堵在门外。
“齐王殿下。”李辟似笑非笑。
萧建元回头,怒不可遏:“皇后殿下歹毒至此!”他顾念最后一点母子情谊,没想到却是亲手将杀人的刀子递给了她。
“不,”皇后殿下从里头冲出来,头上步摇乱坠落,再也顾不得端庄,她拦在他二人中间,想要去拉萧建元的袖子,又很快收回手,只是哭着说,“大郎,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她转头,望着李辟,愤怒又惊恐,“李二,你这是要做甚么?”
“皇后殿下应当问,齐王要做甚么?东宫卫队擅闯宫城,现已被禁军围杀。”
外头,暴雨如注。天地间的一切,干戈相交声,杀喊声,还有血水,注定将被遮掩被冲刷得无踪无迹。
“定王说过,不会杀大郎。他答应过我。”皇后殿下喊道。
萧建元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定王早就醒了,李二在做戏,定王府都在做戏,连同皇后殿下,他们一起,苦心编织出了一个天罗地网。而他,便是其中之一的被围杀者。
萧建元盯着昔日好友,数日前,他还未他感到惋惜。他苦笑道:“李二,你心思再厉害,再百般算计又如何,也不过是替他人铺路。你怕是还不知道,奚王这小崽子是谁的种吧。”说完,他死死盯着李辟的面容,这是如今他唯一能获得快感和慰藉的来源,也是他唯一的生机所在。
李辟面上却无一丝波澜,他格外镇静,一字一顿:“齐王殿下谋反,意欲夺圣权,已伏诛。”说完,他握紧手中长剑。
萧建元面色刹变,下意识往腰间探去,可是佩剑早已在入城时被卸下。
他转身要逃,却被李辟一把剑斩断去路。
他二人拼杀起来,同往常年少时相斗一般。可这回又不同,李辟是下了死手,招招要他命。他手中无兵器,狼狈应付,已知这是一场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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