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2)
第68章
陆太后自是不会放过蛮蛮。
陆象行走了,若想再让他自投罗网,非得拿着秋氏不可。
从前陆太后为陆象行物色了无数女官,也提议让虞子苏嫁他为妾,均被陆象行否决,他眼高于顶,不近女色,直至后来,连陆太后也没想到,他会对那个他曾经弃若敝屣、一去北肃州五百日置之不理的妻秋意晚动了心。
陆象行是轻易不能为人打动的,可越是心坚似铁,动情之后,越是如浩瀚江海涛涛大浪。
以至于他比一般的男儿,甚至为了心爱的女人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若是说,从前还心存几分顾虑,打算利用秋意晚以后,太后便顾虑全消。
普天之下,只有秋意晚做饵,才能诱杀陆象行。
“来人,将秋氏押送死牢。”
既然秋意晚已经认罪伏法,陆太后便不再容情。
“三日之后处决菜市口。”
她料定,只要秋意晚还在手里,陆象行必不会走远。
岂知,这死刑的宣判已下达,被判处死刑之人,竟唇角微微噙笑,看不出是胜券稳操,还是视死如归。
陆太后皱起眉,怫然道:“你笑什么。”
蛮蛮低垂了纤细妍丽的柳梢眉,唇角虽是向上翘着的,声音里却是哽咽。
“太后。你知道么。何须你亲自动手,陆象行本就只有三个月好活了。”
陆太后悚然,但并不信蛮蛮说辞。
在她狐疑之间,蛮蛮摆了下手指,指向自己:“是我给他下的蛊毒。他活不长了。连我们尾云的大巫都说,蛊毒无解。太后,你就算不杀他,他也会如您所愿,消失在这个世上的。可是啊——”
她还在自嘲,王兄娶了如茵王后以后,便与相依为命的妹妹不亲了。
可陆象行呢。
他的太后亲姊,甚至一直想除之后快。
蛮蛮都为他心疼:“象行回长安,也是因为,这是他的故里,是他的家……可是啊,陆太后,你把他的家弄没了。”
狐死尚且首丘,陆象行知晓自己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他最想埋骨的地方,就是他曾为之奔波征战了一生的长安。
这里有他童年的记忆,有已经折戟沙场英灵不散的父母双亲,还有正身居高位的太后姊姊,有从前追随他的同僚部将,也有与他相交莫逆的亲朋好友。
“他再也不会回长安了。陆太后,你真的可以放心。”
陆太后不正是忌惮陆象行手握兵权么。
如今的他,卸掉了盔甲,成了百姓口中人人讨伐的罪人,成了太后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他绝不会再像太后娘娘您想的那样,威胁到什么。”
陆宛哂然。
家没了么。
可谁来怜她陆宛,因生作女儿,自幼就是没有家的?
母亲为了巩固陆家的地位,为了陆象行能拿下陆氏的世子之位,在她十几岁时,便狠心地杀了她的爱郎,送她入宫,逼她嫁给那个年近半百的老昏君!
“陆象行欠了哀家的。哀家叫他几时还,他就几时还!”
蛮蛮摇头:“欠你的不是当年还躺在襁褓里连眼睛都睁不开的陆象行,是您的父母双亲,太后娘娘,您一直只是矛盾地爱着,又恨着您的父母,不敢对父母谈及仇恨,便将这些恨,全部转移到陆象行身上。其实您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也是无辜的。他从来没有靠着祖荫,去拿陆家的侯爵。多年来,为了太后娘娘您在深宫固宠,他在沙场上出生入死,不计代价,因为她的姊姊要当皇后……”
“够了!”
陆太后严厉地呵斥,命令蛮蛮不许再往下说。
秋氏说的都不对。
是陆象行欠了她的,他亏欠她的,以血偿还也不为过。
陆太后的身子伏在椅背旁,胸脯因为喘气过于急促而激烈起伏着。
护甲抵在酸梨木上,一点一点往下陷落,到最后,连直接都近乎劈裂,火辣辣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可心里腐烂的疮疤,再一次被人揭露,大白于日光之下,她今日方知,原来那伤竟从未愈合过。
凌飒上前握住了母后颤抖个不止的肩膀。
陆太后挥开他,怒意勃然:“哀家怎会生出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儿子,竟帮着外人来对付你的生母!”
凌飒痛心道:“母后,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孤家寡人,能亲近能信任的人本就不多,舅舅待你,待朕,难道不是一片赤忱天地可鉴?他已经不做大将军了,也交回了兵权,朝野上下对他也不再信任,他此生都不再可能官复原职,您何苦一定要杀他呢。”
陆太后冷笑讥嘲。
瞪着凌飒,她的瞳孔里藏了火焰。
“来人,将尾云秋氏拿下,明日便问斩!”
“遵命。”
左右涌入禁卫军,来到昭华殿上。
披坚执锐的禁军欲押解蛮蛮,将她下入禁中死牢。
蛮蛮一看禁军上前,心跳急促,慌乱间甚至来不及取自己的短笛,她搓开两只手指,抵入唇边,吹奏出了一段响亮的小调。
那口哨小调一出,太后忽然感到头痛欲裂,胸口更像是有千万重锤穿凿,疼得她猝然间失足掉下了凤首椅。
一直屏息凝立的奉春等人变色惊呼,抢着上前,将太后搀起。
可那股难以承受的疼痛,愈演愈烈,陆太后摁住了心口,疼得唇角冒出了血沫,一缕嫣红的血迹沿着嘴唇滑落。
“这是……”
趁乱之间,蛮蛮终于摸索到了腰间的短笛,横笛在唇边,一支活泼而轻快的曲子从指尖下流溢而出。
她吹奏的尾云小调清扬明丽,不绝如缕地四散在昭华殿上。
伴随笛声,蛊虫开始愈发激动地在陆太后体内拳打脚踢,歇斯底里地撕咬她的骨与肉。
陆太后痛得满地打滚,汗出如浆。
禁军也呆滞了眼,分明看出是这个尾云公主使了妖法。
他们不敢再贸然行动,只得干瞪眼着急。
凌飒只是想救陆象行,没曾想让母后因此受伤,也上前跪地,将母后扶起抱在怀中,“母后……”
陆太后口中的血渍涌得愈来愈多,她的眼前似出现了一团漶灭迷雾。
但有一点看得很清楚,便是迷雾中吹奏短笛的女子,秋意晚。
害得她此时五脏六腑连同大脑一起仿佛劈断撕裂般疼痛的始作俑者。
“妖术……是尾云妖术!”
陆太后深处颤抖的纹花护甲,巍巍地指向蛮蛮。
蛮蛮放下短笛少顷,柔声道:“是蛊术。娘娘。”
“哀家何时中了蛊术?”
一说话,便有一口腥甜从喉腔里涌入嘴中,伴随着说话,血沫在舌尖捣碎,又细细流出。
她没有吹奏短笛的间隙里,那疼痛感觉减轻了许多。
蛮蛮如实道:“我在给陆象行写的信里,放了一只蛊毒虫。太后娘娘,您眼下这般作痛,应是如臣女所料,那封信您果然还是信不过,把它截去了。”
陆太后终于回忆起,那日,她截获了秋意晚送给陆象行的密信。
拆开看后发觉,那并非密谋串供的私信,而是一道叮咛夫婿的家书,里头都只是些缠绵无尽的情思,陆太后看罢之后恼羞成怒,猝不及防,被藏在信中的虫子算计,被刺伤了手指。
当时,陆太后让奉春寻指尖的伤口,但并没有寻到那黑虫留下的蛛丝马迹,此后陆太后的身体再无异样,不痛不痒,太医也看不出任何纰漏,陆太后只好并不当回事。
想来寝宫用艾草上上下下熏了数日,即便那黑虫还藏匿着,也早已被熏得死透。
到蛮蛮孤身独闯长安,来到她的面前之时,陆太后甚至早已忘了这回事。
没想到竟是祸根早埋。
这蛊虫好生厉害,必是传闻当中南疆那能杀人见血的蛊虫。
“你——”
陆太后挣扎着,面容扭曲,气得胸脯起伏,就要杀了蛮蛮。
可她的眼刀扎过去,蛮蛮便立刻举起了手里威慑的短笛。
短笛一旦自她唇下吹奏响起,于陆太后又是销肌蚀骨的疼痛,陆太后不敢妄自动弹。
怒意憋在胸口,她伏在地面,弯腰止不住呛咳。
蛮蛮将短笛横在手中,看了一眼身后蠢蠢欲动的禁军,先对他们下了死药。
“太后娘娘体内的蛊虫已经激活,即便这时不吹奏我手里的短笛,她也活不了多久了,要是我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尾云国,太后娘娘只怕就要在黄泉路上,与意晚做个伴了。”
她出言不逊,漂亮的杏眸闪灼着华光,看起来惬意而从容。
陆太后脸颊上因为疼痛挂满了汗珠,她近乎想打滚,抚着如刀剑穿心的胸口,陆太后气喘吁吁,声音时断时续。
“你居然会蛊术。”
蛮蛮谦虚谨慎地思忖片刻,看到凌飒已经皱起的眉目,还是决意诚实以告:“是的,太后娘娘。”
但陆太后不明白:“你既会此术,当年为何不带着你的虫子,来到长安?”
她万分确信,那个曾经在长安诸贵手下受尽白眼磋磨的尾云公主秋氏,当时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蛊虫,否则,她绝不会忍到后来纵火出逃,也不见使用。
蛮蛮微微抿着唇:“蛊虫只适合在南疆潮湿闷热的环境下生长,来到长安,它们活不了多久的,当初意晚是来长安嫁人的,要带那种虫子作甚么呢。”
说到这里,她见陆太后已面露诧异,便再解释道:“这次给您截获的信件,是加急从尾云国送出的,我就是害怕它半道上死了,所以才紧赶慢赶故意地送到您手上,那封红笺,也不是什么薛涛笺,而是用臣女身上的血染红的,蛊虫吃了施蛊者的血,就能延长寿命。”
原来如此。
尾云公主竟舍得以血饲蛊,只为了让她的蛊虫能多活几日,挣得一个机会。
陆太后费心筹谋,设下连环计诱陆象行深入长安,最终却在一封信上急功近利,致使敌人有机可乘,最终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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