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梅花句,甘露浆和“此心非彼心”。(1/2)
第70章梅花句,甘露浆和“此心非彼心”。
韩淲由衷地面露赞叹,看向莲心。
他朝她比了个“厉害”的手势,低声说:“还是你懂行。”
莲心心下得意,忍不住要翘尾巴。
但又想表现得稳重些,便咳了一声,矜持地点点头。
见韩淲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场上的拼斗,莲心才转头,飞速朝一旁笑话过她“没见识”的那人做了个鬼脸。
那人抽了抽嘴角,知道是自己理亏,到底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方才,也是他失言了。
失言了不说,就连方才押下的赌注都输了,这真是倒霉。
那人叹着气摇头,将兜里的钱扔给拿着铜盘求打赏的伶人,又将剩下的一半给了庄家——方才许多人在一旁开了赌局,赌两方谁会赢。
就在莲心好奇打量着赌局现场的时候,方才场上操控木偶的鱼头、猫头端着求打赏的铜盘转了一圈,转到了这里。
韩淲替他和莲心给了打赏。
鱼头却没立刻走,而是笑道:“这位小娘子,你年纪这么小,却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想必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了。美人要不要投一注?押我,我一定能赢。”朝她眨了眨眼。
另一个猫头却“呀”一声,打他道:“你要死了,脸皮还要不要?小娘子衣着简朴,想来家里未必富裕,你这不是为难人?”
鱼头便有些生气的样子,跺了跺脚,看向莲心:“小娘子你别生气,他眼睛一点不好使,我的眼睛才好使,你必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我不可能看错的!”
一唱一和之间,确实是赌坊做派,紧赶着就要将莲心架起来。
韩淲一愣,就要按住莲心,省得她踩中陷阱,如了这几人的意。
意料之外的是,莲心并不接招。
莲心只是现下年纪小,心智随身体稍变小了些,又不是傻子,连这点陷阱都看不出来,也枉活过一遭了。
便只把臂膀搭在围栏边,眼睛眨着,去看里头新开始一轮的乔相扑,不光不理两人的拱火,还笑嘻嘻看也不看地朝二人做了个“请继续你们的表演”手势,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反应惹得鱼头、猫头动作滞住。
他们确实在表演的同时还收了些赌坊庄家的钱,在收赏钱的同时,引着小孩子赌钱。
往常也能引得几个小孩子上钩,不想今日却翻了船。
把戏被看破,也就没有玩下去的必要了。
他们有些灰溜溜的,不再一唱一和,打算离开去激下一个人。
这时候,一旁另一个围观的百姓打扮的人笑了。
“你们果然都是白费劲吧?”他摇头,“这小娘子长就一副咱们的百姓样,又不是富贵人家,哪掏得出那么多钱...”
韩淲方才还能忍了,现下却不得不开口打断了。
他拧眉看着几人,将莲心拉着,按到了身后,独自看向几人,“拿话激人,有意思吗?”
那百姓便道:“谁激你了,我又没说错?只是看不惯他们总是一唱一和骗穷人钱罢了。”他仿佛也看出来那两人的把戏了,“你也看起来颇穷的样儿,怕是也没有多少钱能押呢,叫他们骗去了多不好。”
韩淲冷笑。
“你不就是又一个托儿吗?”
他指了下那百姓,“当面议论一个小娘子穷富,只是和那两个一伙的罢了,又算什么好汉?”
莲心轻轻“啊”一声。
她悄悄看韩淲。
涧泉哥哥果然心下通透,将这三人里应外合的事实都看了出来。
只是,他既然看了出来,却为什么还要继续和他们纠缠下去呢?
他是在为她出头吗?
因为方才那鱼头调戏了她?
涧泉哥哥是不是,也终于懂得她的心意,懂得吃醋了呢?
就算莲心还在为着白日的金国侍卫之事烦恼不已,见韩淲这样,心下也禁不住一甜。
她笑起来,眼睛都弯弯的:“涧泉哥哥,你别生气呀。我没关系的。”
你也不要平白为我出头,和别人争吵了呀。
生气?
韩淲也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生气了吗?
没搞懂莲心的意思,韩淲一时半会也顾不上这妹妹,他咽不下这口被人呛的气,道:“我押二两。”
韩淲脸色不好看。
他其实一共并没带多少钱。但就这么被这几个托儿笑话,那怎么可以呢?他无所谓,身边还带着个孩子,叫孩子被这么当面笑话,心里总是会留下阴影的。
就在他想着这些,伸手去摸钱袋子时,身子却一僵。
他的钱袋空空,想来方才是中了不知是那里的扒手的招了。
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这时候没了!
这可要了命了。
那人见状,立刻懂了,见缝插针:“没钱了?”他哈哈一笑,和鱼头、猫头挤眉弄眼起来。
就在韩淲心下踌躇烦闷的这时候,一只手将他的手拉过去。
韩淲的掌心中,多出了只钱袋子。
回头,是三郎找来了。
韩淲道:“多...”却被那只手在肩上按了下。
三郎平静道:“你放在我这里的。”
一旁供火的那人本噎了下,因为三郎的到来而脸色不好看。
而因为韩淲的迟疑停顿,他又睁大了眼睛,打量似的看过来。
韩淲这才明白三郎的意思,赶紧接过钱袋子,冷笑:“不是要押?来吧!”
他们是不是太小瞧他们这些人了?想找个富家子弟当冤大头,那也得分是哪家才对。
像韩家这种连几岁小童都已开始学着交际的家风,不夸张地说,什么靠庄家的手势判断他们即将操控出的输赢这种事,这都是他们玩剩下的!
...
最后赌约自然是赢了。
虽说遇上个扫兴的人,但也不太影响,大家都玩得额间出汗,神采飞扬。
莲心有些口渴,嚷着要喝水。
众人一合计,便朝着三郎送了钱来就回去歇脚的茶铺去了。
但三郎休息的茶铺中,此时却并不太平。
铺中人堆成一团,挤来挤去,外头行人来来往往,也不算消停,往店铺里头瞧。
铺子里的几个小娘子都聚在一起,面颊红红的,悄悄打量三郎。
从前三郎也不是没有随同伴一同出行过,从没有引起这么大的阵仗。
盖因三郎出门常戴帏帽,便自然而然地隐入了人流中,但今日韩小娘子出门匆忙,将自己素日要戴的帏帽忘在了家里。
韩家对小娘子的教育还是颇严格的,见没有帏帽,韩小娘子虽面露极失望的表情,却还是坚持不敢下车,要在车中等着众人,请众人不用管她,自放心玩去。
三郎见状,便将帏帽取了,给韩小娘子用了。
而这行为果然也带来了相应的后果。
——就算三郎特地挑了茶铺中靠里的位置,也仍然造成不少行人来来回回在茶铺面前走过的情形。
谁都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不放,更不要提从小被人看到大的三郎。
偏偏没人做什么,他似乎也没什么理由叫别人不许看。
三郎舒了口气,只能尽量转脸向墙壁。
但这不过聊胜于无。
外头的人走两步,一样能看得见三郎的面庞。
人群挤在外面,不时小声议论。
好在三郎没有烦恼多久。很快,赌场得意的几人满载而归,吵吵闹闹来这处寻到了三郎,团团将他包围了起来。
外面的人一波过去就换了新的一波,根本见不到里头人的样子,便也不再朝里看、赖在门口不走了。
韩淲得意一笑,朝莲心使个眼色:涧泉哥哥是不是业务很熟练?
莲心无奈地摇摇头:涧泉哥哥的心是真大呀...
不过,想必韩家也正是有这样很少妒忌朋友的家风,才能结交如此多的好友吧。
已是冬日了,众人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袄,讲话时口中呵出淡淡白气。
大家聚起来坐下,互相看看方才的战利品,又聊起来明日冬至的布置。
三郎被众人围在里头,终于能放松了些,不时和众人讲两句话,脸色也被聚起来的暖意熏得红润不少。
莲心见了,忍不住想捉弄他的心思,便故意道:“哎呀,坐得怪累的。我想站起来散散...”说着真作出要站起来的样子,满脸憋不住坏水的样,笑瞧着三郎。
她坐的位置,正背对着外头街上。若她站起来,相当于是把三郎又暴露在了外头的视野里了。
坐在楼上包间里和陆游饮酒谈天的辛弃疾都忍不住笑了,他朝楼下几人所坐的位置扬声笑道:“你这丫头,我看日后不能叫你守要塞啊!”
她本来又没有守要塞的机会。
莲心才不受辛弃疾这话的激,一扭头,照旧挤眉弄眼的,戏弄着三郎似的,慢慢起身。
三郎也知道莲心是故意作弄他,好笑道:“那你过来呀。”
说着指了个他旁边但正好远离韩淲的座位,“来。”
什么呀,她方才好不容易才蹭到涧泉哥哥身边的么。
莲心这才咳了一声。
也不敢逗三哥玩了,赶紧转移话题,拿方在外头折下的一支红梅作赔礼:“方才替三哥折的,三哥收好,收好。”
韩淲看着那红梅,突发奇想:“今日正好我们‘去知社’的人都在,何不起一个题,联句以作庆贺?”
众人都笑问他想作什么。
韩淲指着三郎怀里的梅花,道:“以此为题,各自联句。年节上头,咱们又是出来玩的,便不那么严格,不要限韵了,只以好句为先,如何?”
这就是要听听众人各自以诗词赋梅花的作品而已嘛。
梅花秉性高洁,是文人墨客常吟咏的主题,随口拈来两句,对大家都是不费事的。
今日来的不光有韩淲、莲心、姜夔等熟识的几人,也有来韩元吉家作客的年轻郎君、娘子,此时见去知社的几人议论得热烈,几人难免因生疏而略有少言,有些淡淡的尴尬,也不好直接插进讨论之中。
见状,三郎便道:“不如韩哥哥先为我们作个示范吧。”
三郎说了话,众人觉得有理,便都说很是。
见众人同意,韩淲便停下和熟识几人大聊特聊的话头,笑道:“那我就先献回丑,抛砖引玉了。”
想了想,他便吟道:“春未到,人已至。风前觅得梅花句,香来自是相分付。①”
吟罢,笑道:“我不过平平起一句凑数罢了,接下来,还是要看大家的‘梅花句’如何么。”
徐照、翁卷几人诗风独特,不常与韩淲等人一派,便只笑而不语,作壁上观;
陆家兄弟、莲心都差不多只有打油诗的水平,自然照着旧例装起了聋子;
去知社之外的人与韩淲等人不熟,也不敢贸然开口。
一时之间,一群人面面相觑,没人率先出头。
气氛有些干了,姜夔笑着出声:“红梅未到时节,连拿梅枝簪发的人都不忍心摘下来,你们却将人家折下来赋词,这是什么狠心道理?”
姜夔是爱花惜花之人,其余的却不是。
熟识的几人都笑了,叫他不要拽文,不要发酸,赶紧说来。
姜夔只得举杯,吟道:“池冰胶,墙雪老。云意还又有沉沉,虬枝何曾见青青?②”
将冰冻的池面比作凝胶,将快化的雪说作要变老,又比喻空灵,又能工整对仗,果然是姜夔的风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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