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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故人 “可我明明是个人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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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故人“可我明明是个人呀。”……

“是吗?臣以为殿下想看出好戏,臣竭力来演,殿下竟不欣慰吗?”

褚巍转头看向上席的荣锦,泰然自若地收剑入鞘,眼睛却直直望着他,面上似笑非笑。

荣锦被那双平和中蕴着惊雷的眼眸所慑,不自觉竟退了半步。

发觉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荣锦面色变了一变,面容隐隐扭曲,露出阴冷笑意。

“表哥说什么呢?不过是些供人玩乐的贱籍女子,表哥若喜欢,送你几个也未尝不可。”

褚巍擡目:“此话当真?”

荣锦又笑了一声,转了转脖子,姿态轻佻:“自然当真。”

得了准话,褚巍转身看向堂下无数被当作器物的女子,扬声道:“我乃临州军将军褚巍,麾下有娘子营,若有人愿意跟我走,即刻起身。”

酒酣耳热、东倒西歪的宾客之间,褚巍嗓音晴清朗如山风,却又沉甸甸的,掷地有声。

那些或站或坐的女子都忍不住侧目,悄然看过来。

可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起身。

褚巍站了一刻,安静屋中窃窃私语声渐起,人人交头接耳。

荣锦拎着酒壶,遥遥摆摆走下来,讽笑着踩上“美人案”,用力碾了碾。

“表哥,你不懂。这些人都是贱皮子,你说得这么好听,不如给她们几鞭子,就都听话了。”

褚巍握紧丹心剑,剑鞘上浮起的银竹冰凉,与屋中燥热的空气相斥。

“‘美人案’和‘玉屏风’不算什么,我这还有更意思的……”荣锦呵呵呵地笑,带着酒气凑近,去拉褚巍腰间剑柄,“表哥要不要试试?”

褚巍眼中闪过一抹森然,手掌用力一拍,剑柄毫不留情地敲在荣锦手背。

“好一个傲世轻物的褚将军!竟对我动起手了!”荣锦捂着被打红的手,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

褚巍随意扯扯嘴角:“你既亲热唤我一声表哥,那我代行长辈的训导之职也未尝不可。”

对上荣锦惊怒翻腾的细眼,褚巍微微一笑:“你说是吗,表弟?”

这边对峙,另一边月台正焦头烂额,手边没有药,没有干净衣物,不好处理那女子的烫伤。

赵秀贞皱着眉头扫视一圈场内,直接一拍长枪,振臂出招,击碎一只琉璃尊。

“哗啦”一声巨响,琉璃碎片下雨般散落一地,闪闪发光。

举座皆惊,赵秀贞长枪震地一立,昂首道:“我乃临州军赵秀贞,执掌娘子营!想活得像个人的就爬起来,跟我走!”

言罢,她不多看屋中众人一眼,转头背上那个被烫伤的姑娘,径直往外走。

门口的‘玉屏风’无声散开,赵秀贞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却并未再开口。只用力托了一把背上快滑落的姑娘,大步跨出高高的门槛。月台田娘跟在她身侧,帮着扶住那姑娘。

万喜星展一左一右站在孟长盈身侧,孟长盈面容冷凝若霜雪。

“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士不晓廉耻,衣冠狗彘*。这一趟,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漠然说完,孟长盈转身朝外走去。

星展鄙夷地啐了一口,一甩头拉着万喜跟上孟长盈。

而那些‘美人案’、‘玉屏风’终于有一个两个人动了。她们惊惧惶恐地低着头,朝着打开的大门走去,想要跟上赵秀贞的步伐。

“你们敢——”

荣锦怒不可遏,勃然变色,可所有的话都被褚巍轻巧的一剑堵住。

冰凉的银竹贴着他的脖颈,雪亮剑刃隐隐露出一线,映亮褚巍冷肃眉眼。

席中褚巍崔绍胡狗儿分散站开,眼睛紧盯荣锦带来的侍卫,手掌按在兵器之上,皆蓄势待发。

场中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然而,最后跨过那道门槛的女子,也不过双手之数。

一行人又先去了医馆,帮那些受伤的姑娘先疗伤。

月台处理,田娘细心帮忙。

万喜和星展在一旁,见缝插针地递衣衫递药瓶子。

孟长盈坐在一帘之隔的外间,赵秀贞在旁生气,一张麦色的脸黑成了锅底。

孟长盈轻咳两声,抿了口热茶。

“怎么又咳了?”赵秀贞黑着脸,但还是转头问了一句。

“无事,喝口热汤就压下去了。”孟长盈摇摇头。

安静空间中,帘子里的声音细碎。

又过了会,孟长盈眸光闪了闪,突然开口问:“阿贞,只有几个姑娘跟了上来,你会不会……难过?”

赵秀贞手里还握着红缨枪,闻言擡擡眼,凤目凝在无风自动的红缨上,声音坚定。

“不会。就算是华佗,也救不活想死的人。要是自己不肯使劲,我可没那么大力气背上所有人。”

孟长盈长睫倏然睁开,而后缓慢地眨了眨,慨然轻叹。

“你这样心境旷达,真好。”

赵秀贞莫名看了她一眼。

帘子里突然爆发一阵惊呼:“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孟长盈刚转过头,赵秀贞已翻身跃出,长枪挑开帷帘,喝道:“怎么回事!”

帘子里所有人皆惊魂未定。

小床上坐着那个被烫伤的姑娘,衣衫松松穿上,手里正紧紧攥着一枚金簪,要往脸上刺。

星展动作快,稳稳抓住她的手腕,让她难以动弹。

月台仍面带惊色:“你这是做什么?”

小姑娘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哭得无声无息。任谁看了,都要于心不忍。

月台缓了面色,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柔声道:“乖,别哭了,快松开这簪子。”

小姑娘含着泪摇头,攥着金簪的指节寸寸发白。

“要不是这张脸,我怎么会沦落到那等猪狗不如的地步!”

“都怪这张脸,我要划烂了它!”

月台无言凝噎,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安慰。

哪个女儿家不想要一张漂亮脸蛋,可这张脸却成了推她入地狱的魔爪。

难以想象她是遭遇了什么,才会这样恨自己的脸,恨到要亲手划烂。

“姐姐,求求你,放开我,让我划了它!”

小姑娘声泪俱下,嗓音近乎凄厉地哀求着。对上她通红的泪眼,星展的手竟不自觉松了下。

小姑娘刚把手抽出去,要狠狠扎入脸皮时,一个温暖柔韧的怀抱拥住了她。

万喜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把她按在怀里,手掌不停地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好一会,这温柔的安抚有了作用,小姑娘激动的情绪安静下来。

万喜缓缓开口:“你先听我说一说,你知道角抵吗?我从前就在北方做这个。”

小姑娘在万喜带着芝麻糖香气的怀抱里擡起头,打了个哭嗝。

“不知道。”

万喜笑笑:“就是把人放在台上赤身搏斗,男人角抵不如女人角抵的场子热。”

“他们都爱挑壮的,最好是胸脯大的女人。只给块二尺的布,叫人兜住屁.股蛋,去台上打架。男人们最爱看这个,一个个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脸红通通地叫好。”

“我那会很好奇,这事真有这么好看吗?后来我自己也围在外面看了一回,当真是没意思。”

“女人一身的湿汗,身子是白的,脸是红的,撞在一起胸脯乱甩,活像两条大白肥虫在扭打。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白费我一顿饭钱,还恶心得晚饭也没吃下去。”

万喜说得慢吞吞,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如平常一样显得又憨又呆。

可众人都愣住了。

即便是赵秀贞和田娘,也从不知道万喜从前是这样过来的。

田娘红了眼睛。

小姑娘更是眼泪吧嗒吧嗒地掉,紧紧抱住万喜,把头埋进她怀里。

万喜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芝麻糖,塞进她的嘴里,又摸摸她的脸。

“角抵场的老板说,我是个供人观赏玩乐的玩意儿。大家也都这么说,好像我不是个人,而是板凳锄头那样的死物,没人把我当人。”

万喜张开嘴,呼出一口气,眼底泛出湿意,可目光是坦然的。

“可我明明是个人呀。”

“我不是个给人用的物件,我是个人。”

万喜又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告诉她:“你也是个人。”

小姑娘忽而失声大哭,那枚紧攥在手里的金簪滑落。

她双手都紧紧抓着万喜的衣襟,扑在万喜怀里,哇哇哭得像个孩子。

万喜用力回抱着她,宽阔柔软的胸膛,带着芝麻糖的味道,淳朴而令人安心。

良久,良久。

小姑娘抽噎着擡起头,问她:“然后呢?”

万喜手指拨开她脸上被泪水粘连的发丝,讲故事一样地叙述。

“后来我每天都很难过,我开始恨自己长得壮,再也不肯表演角抵。老板就给了我几钱银子,把我赶走了。”

“我听说南方都是汉人,就一路往南走。可钱太少,路费买饭都不够。我以为自己要饿死了,几次晕倒在路边,是田娘救了我。”

“你知道被救之后,我心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吗?”

小姑娘仰着脸,听得出神,突然被问到,她想了想,哭哑的嗓子试探着开口。

“……开心?开心自己还活着?”

“不对,”万喜摇摇头,圆圆的脸上噙着笑意:“我很庆幸,庆幸我生得壮。”

“不然第一次晕倒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那我也就等不到田娘来救我,今天也不会再遇见你。”

小姑娘呆住,牙牙学语似的重复:“……庆幸?”

“对,庆幸。”

万喜严肃小脸,笃定地点头。

“我生得壮,有力气,这很好。”

“你长得美,漂漂亮亮,这也很好。”

“这些都是老天给我们的礼物,我们生下来就有的好东西。”人觊觎。”

“不要羞愧,不要自责。”

“错的从来都不是安静生长的花,而是那只摘花的手。”

小姑娘怔怔望着她,怀疑却又期盼地问:“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万喜认真看进她的眼睛,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珠,斩钉截铁。

“绝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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