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1/2）
医院
从教主的神情中，萧暮鸿判断出他十分忌惮达尔长老。只略微斟酌，萧暮鸿就跟着那位信徒，往神殿内部走去。
越往里走，周遭就越暗，二人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萧暮鸿好像敏锐地听到许多属于机器的声音，比如机箱散热的轰鸣，有节奏的滴答声……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想到自己正在一个神殿内部。
终于，萧暮鸿被领到一个房间门口，斗篷人敲了两下门，便离去了。
门自动打开，露出里面的环境：一整面墙大的一个主机，还有一把椅子。只有这些了。
而房间正中心直挺挺站着一个人，他的帽子已经取下，苍老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萧暮鸿——果然是刚刚走在轿辇后面的那位。
萧暮鸿刚擡步迈进房间，就看见旁边的灯闪烁起了红光，同时警告：“驱逐，驱逐，驱逐！”
萧暮鸿继续向前走，到了房间之中，过了一会儿，警告停止了，但红光还在闪烁。
达尔长老缓缓张口，挤出沙哑生涩的声音：“我知道你为何而来。”
萧暮鸿也不客气：“这样吗？那我是谁？为何而来？”
达尔长老继续凝视着他：“你的能力让你能感受到控制，却又不足以对抗它。所以，你便在矛盾中挣扎。”
萧暮鸿点点头：“那你是要好心帮助我吗？”
达尔忽略了萧暮鸿怎么听都不太友善的语气，凝视着那一面墙的巨大主机，眼底闪过很多很复杂的东西，最后走进主机，将面板上一个很显眼的按钮展示给萧暮鸿：
“你可以自己找寻答案。”
从到M-21星起，面前这个按钮，是让萧暮鸿觉得最危险的一样东西，可是危险不代表不可行。
萧暮鸿擡手按了上去。
意识骤然坠入虚空，许久之后，萧暮鸿才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实体在凝聚，他便先控制自己直立在这片虚空里。
萧暮鸿突然听到一个可以称得上温和的声音：“这位先生，您好，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声音在这个空间的四面八方传来，萧暮鸿现在好像对什么都不会惊讶了。对方现在还很礼貌，萧暮鸿就也回答道：“你好，我姓沈。”
对方依旧像走程序一般和他寒暄：“好的，沈先生，您今天心情如何？”
萧暮鸿扯了扯嘴角：“其实我姓萧，我该怎么称呼你？”
对方说：“好的，萧先生，您可以随意称呼我。”
这几句交流让萧暮鸿确认了对方是和系统如出一辙的人工智能，不过对方明显比系统高级。
萧暮鸿问：“那我是该叫你，达尔吗？”
可惜对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萧暮鸿不能凭此验证自己刚刚出现的猜想：“如果您想的话，可以这么称呼我。”
萧暮鸿问：“那么，这是哪里？”
对方说：“这里是我的数据之海，为了辅助您理解，您可以把他认为是我的精神力领域。为了规避风险，我只能在这里跟您见面。”
萧暮鸿问：“我领域里的那个系统，和你是一样的东西？”
对方一板一眼地说：“我们不是一样的，但有相似之处。”
萧暮鸿：“所以，你能怎样帮助我？”
对方说：“萧先生，抱歉，我无法帮助您。针对您的困扰，我只能告诉您一种解决方法。”
萧暮鸿点头：“说吧。”
对方说：“您可以像现在这样，用您的精神力凝聚出实体，然后清除对方。”
萧暮鸿说：“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对方说：“但我不建议您这么做。”
萧暮鸿：“为什么？”
对方说：“我不能给您具体的数值，但可以像您透露，您的失败，是一个高概率事件。”
萧暮鸿：“哦？百分之百还是百分之九十九？”
对方说：“萧先生，你现在可以尝试，向我攻击。”
萧暮鸿垂眸好像是在思索，片刻后突然用凝聚起的精神力朝着某个方位攻击而去。
但这股精神力就像石沉大海。
对方的声音再次出现了：“萧先生，我刚才确实在那里，但您的力量不足以禁锢我，您的速度也不足以抹杀我。”
萧暮鸿擡手又是一击，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而萧暮鸿突然感觉精神体被来自四周无形的千钧压力重压着，不仅动弹不得，反而正在被挤压，变形，马上就要被击碎。
萧暮鸿用尽力量反抗，但根本无济于事。在萧暮鸿感觉死亡来临的前一刻，压力终于一下消失。
虽然精神体不用呼吸，但萧暮鸿还是感觉自己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他意识到：如果刚才对方不收手，他会精神力本源碎裂，身体也一起死去。
对方的声音又出现了：“萧先生，想必您现在已经知道我为何这么说。我很抱歉地告诉您，您的对手比我强大几千万倍。”
萧暮鸿咬了咬牙说：“可是那个鬼东西在我的精神力领域里，我也不觉得它比你强大。”
对方说：“是的，那会削弱它的力量，但它的实力仍然远超您的预期。而且，它不是您对手的全部。”
萧暮鸿沉默了。
对方说：“萧先生，您可以像这样，最大限度地提升您的精神力，然后去剿灭您所说的系统，但我不建议您这样做。”
萧暮鸿问：“那我该怎么办，再多活两年，然后接受它的控制？”
对方说：“我想，您知道最终如何不被控制。但根据我的准则，我不能直接劝说您做出这个选择。”
既然如此，萧暮鸿就自己点出来：“摧毁自己，让它无可控制是吗？”
对方依旧毫无波动地说：“是的。”
萧暮鸿忍不住问：“所以，你就是为了告诉我，我拿它什么办法都没有？”
对方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才回答：“如果您有需要，可以拿走凝聚精神力的装置。再微乎其微的概率，也有可能发生。这不是理智的选择，但也是一种选择。”
萧暮鸿闭着眼很久，说：“我知道了。”
他离开了这片虚空。
萧暮鸿离开神殿时，外面的信徒已经散去，但小雨还在下，天空中依旧是阴霾。
萧暮鸿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到哪里去，只能随意行走在小巷中。
有了人的破房子和街道总算还有了点生机，摆摊的，吃饭的，叫骂的，躺在巷子里的……
萧暮鸿突然很想喝沈曜买的那种汽水，但看了好多破旧的摊位都没有看到。就算瓶子一样，味道也不同。
萧暮鸿又看到一个坐在巷子里的人，虽然也是铺盖展开就安居在巷子里，但这位不像萧暮鸿一开始碰到的流浪汉，因为他的手边还有一把琴。
因为那把琴，萧暮鸿觉得他不能叫流浪汉，那就叫流浪艺人吧。
萧暮鸿走进小巷，随意坐在了流浪艺人身边。
流浪艺人擡眼看他：“干嘛？抢地盘？”
萧暮鸿说：“我想看看这把琴。”
流浪艺人听了撇撇嘴：“不就一把破琴吗，你没见过？”
萧暮鸿摇了摇头：“这就是刚刚那些人弹的是一种琴吗？”
流浪艺人说：“你说那些神殿的乐手？怎么会呢？人家的琴是用上好的兽骨做的，我这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不知道什么垃圾和碎骨拼出来的。”
萧暮鸿好奇地看着流浪艺人拨动琴弦：“不同种的材料都能做？”
流浪艺人说：“百骨琴本来就是这样，贵有贵的办法，穷有穷的办法。我以前也有把好琴，后来被那些巡视的大哥给砸了。”
萧暮鸿问：“什么大哥？为什么砸你的琴？”
“帮派的大哥呗，我原来在酒吧弹一宿，有个住的地方，钱也够吃两顿饭加一杯啤酒。后来人家不高兴把我琴砸了，我实在不想再像原来那样租琴再攒个几年买新的，干脆就找个小巷子住下了，也乐得轻松。”
萧暮鸿问：“报酬怎么这么低，其他人呢，也都只够吃饭？”
流浪艺人说：“是啊，我以前也是糊涂，干嘛非要买琴呢，现在这不是一样吗？”
萧暮鸿想了想：“那个神主到底是什么，能干什么？”
流浪艺人笑：“都说了是神了，那就是无所不能呗，你信奉他，供奉他，下辈子就能做个人上人。不过我现在没钱供奉神主，就只能先把这辈子活了。”
萧暮鸿想了想：“那您为什么不离开这呢？”
流浪艺人问：“离开？去哪不是这样吗？”
萧暮鸿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流浪艺人又随意弹了一个音符：“现在比以前好多了，至少那些帮派都没了，不会总被抢了。”
萧暮鸿想，现在这都算好，那以前是怎么样？
萧暮鸿说：“我想试下这个琴怎么弹。”
流浪艺人直截了当地说：“不给。”
萧暮鸿随便塞给他几张钱。
流浪艺人的眉目瞬间舒展，把琴随便扔给萧暮鸿，自己起身走出巷子，不知道去哪了。
萧暮鸿刚刚已经看流浪艺人弹过，觉得这琴的原理挺简单的。果然自己试了试，用那不怎么娴熟的技术也很快就上手了。
萧暮鸿好像忽然能与这里的人感同身受了。
就算你兢兢业业地一点一滴去努力积攒，有人随意一挥手，就会让你瞬间一无所有，甚至生活都被倾覆。
日复一日的重复，没有改变生活的阶梯，也没有其他选择的地方。
就像他现在，去赌一个不知道死亡率的选择，或者再活两年，结局一眼就望得到头。
当时沈曜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能离开这里呢？
萧暮鸿想，如果现在有谁告诉他，怎样怎样就再给你个下辈子，只要手段高明一点，他可能也会相信去做吧。
萧暮鸿正拨着琴弦，又听见流浪艺人的声音：“你怎么把我的琴弹得像要断气了一样？”
萧暮鸿擡头，就看见流浪艺人手里提着好多酒瓶——刚刚给流浪艺人的那把钱已经全被他买成了酒。
流浪艺人喝了瓶酒，瓶子一扔就把琴拿回去，给萧暮鸿弹了一首曲子。
萧暮鸿也顺手开了瓶酒，听流浪艺人边弹边唱，唱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弹着弹着，流浪艺人擡眼看向萧暮鸿的方向，手突然停住，目露惊恐。
萧暮鸿瞬间明白了什么，立刻想躲避转身，可还是慢了一步。
萧暮鸿醒来的时候，头还是钝钝的疼，他一动，就发现自己被绑着。还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是一阵刺骨的疼痛。
萧暮鸿觉得自己脑子进水了：他带着一堆防激光伤害的装备，结果忘记开防物理伤害的了。
他也想不通，自己在M-21星又没仇家，都平安从神殿里出来了，怎么在外面能被人袭击？而且对方下的是狠手，背上那一刀感觉是冲着捅死他来的。
萧暮鸿让自己冷静下来，先观察四周，感觉自己是在某个半废弃的地下厂房房间里，门关着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用手上的工具把绳子割开，随意给自己的背先止个血，在门口听了听，确认外面没人才开门出去。
外面的地上散落着酒瓶，对方那些人似乎不太专业，感觉是见他没死就临时起意把他抓来，随意绑着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萧暮鸿专注着四周的动静，挑了个方向放轻脚步往外走。
萧暮鸿现在感觉这里不像是个厂房，而像是个什么组织基地，不过现在明显是树倒猢狲散，就能零星看到几个房间还有作用。
比如说前面，萧暮鸿就好不容易看到个亮灯的房间，他看着面前的房间的牌子顿住了脚步：“资料室？”
“检测到危险正在靠近，为了宿主有生命安全，请您立刻离开！”
许久不作声的系统又出现了，这次还把这段话连续重复了三遍，好像害怕萧暮鸿听不到一样。
系统现在没必要骗他，萧暮鸿正想走，却又顿住了脚步。
他再次回味系统刚才的语句，虽然依旧是平平的机械音调，但萧暮鸿好像从系统的声音里感觉到了急切。
甚至不惜用威胁来催促萧暮鸿离开。
这可是系统最焦急的一次，刚刚自己去神殿时系统都只是开口拦了拦，现在大有你不走我就逼你走的架势。
自己被袭击时系统没有给出反应，刚刚自己从房间出来一路上走走停停系统也没有反应，现在怎么开始给出提示，催他离开担心别死了？
萧暮鸿被这份焦急启发了：刚刚被袭击时系统没有做出反应，也许是它没办法感知，而现在这个区域它能感知到危险在接近，刚才不透露现在却透露，就只是还有其他原因。
一般情况下，就算想清了这点也还是该跑，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可是萧暮鸿现在已经觉得这没什么好在意了。以为自己发现希望，再被告知希望微乎其微，比一开始就没发现希望的打击更大。
反正他的两条路，去硬打系统和再茍活两年，然后在系统控制他前自我毁灭，最后的结果都是为了反抗剧情，不让系统顺心。现在系统这么焦急，只能说明比自己生命优先级更高的东西——剧情在被威胁。
那么，反正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了，不如现在就搞明白系统为什么急。
刚刚自己的唯一动作就是，驻足在这个资料室前。
资料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人，萧暮鸿就握上门把，开门进去。
果然，系统开始更急促地警报：“危险正在接近，这里无法躲避，请宿主即刻离开！请宿主即刻离开！”
萧暮鸿没有被吓到，反而勾了勾唇角，继续往里走。
突然，萧暮鸿脑海里响起在那次之后，几乎刻印在他脑内的“滴滴滴”声，与此同时是精神的剧痛。
萧暮鸿的脸色发白，感觉到系统正在控制着他的身体，想让他离开这里。发现一时无法做到后干脆控制他胡乱撞，想发出些声音吸引外面的人。
这只说明，资料室里的东西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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