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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鹊阁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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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脚下没有一丝声响,她的气息也完全掩藏,这也便是众人没有发现长明的原因,长明完完全全地恢复了,又因逆行经脉,内力大增,完全可以隐藏自身的气息。

“为什么不告诉我?醒了?”长明几是一下明白了,面上煞白,“我师父受伤了?”

长孙曜牵住长明的手紧握,拉住恨不得立刻冲去鹊阁的长明。

“长明——”

他并不打算一直瞒着她司空岁受伤的事,他只是想由他见过司空岁后,再让她见司空岁。

但现在……

长孙曜到底还是开了口:“七日前,金廷卫在京南泊山崖底发现重伤昏迷的司空岁,金廷卫三日前将司空岁送回了鹊阁,你方醒,司空岁也还在昏迷,此事便还未同你说。”

*

长明和长孙曜到鹊阁时,暨微还在尝试和司空岁说话,司空岁神情呆滞地靠着堆得高高的软枕,并没有回暨微一个字音,垂落的眼睫同披落的长发皆是雪色,惨白的脸上泛着死气。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痛楚,只是也没有一丝生气。

暨微听得扁音小声的呼唤,颤巍巍地转身,还没待看清长孙曜和长明,长明已经脚不沾地似地冲了过来。

“师父——”

长明凭着床榻趔趄跪下身子靠向司空岁,抵在灼烫地砖的双膝下一瞬又悬了空。

长孙曜低着身子抱起长明,声音微变:“鹊阁烧了地龙,会烫到。”

薛以赶忙擡着圈椅近前,长孙曜将长明抱在圈椅,将圈椅推近的同时扫过神情呆滞的司空岁,慢慢松开长明退后一些。

暨微看得长孙曜要问话,稍稍退后到长孙曜身旁。

长孙曜声音很轻,语气难辨:“现下如何?”

“命暂且是捡回来了。”暨微浑身轻颤,却也说不出旁的话。

司空岁的身体完全破败了,如若司空岁往后愿意放宽心随他回九息休养,做个普通人,司空岁还能谈以后,但司空岁……一个说消失便消失,二十年都不吭一声的人,岂会愿意放下一切随他回九息。

长孙曜明白暨微意不只于此。

“阿明……”

突然听到司空岁的声音,暨微浑身一战,颤抖快步上前,司空岁空洞无神的眼眸突然有了一二分清明。

长明小心急声连唤:“师父、师父……”

“你怎么样了?”司空岁的声音哑得吓人。

长明辩听了许久才听清楚他说什么,她握住司空岁冰凉的手:“我没事,师父怎么样了?”

司空岁却是再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暨微挪上前,轻轻从长明手中执过司空岁的手,重为司空岁诊脉。

长明眼角红得瘆人,压着焦急难受的声音:“……师父先将身体养好,旁的以后再说。”

司空岁眼眶红得骇人,却是追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师父……”

“什么事啊?什么事啊……”

长明眼泪噙着眼底,张张唇说不出声音。

暨微按在司空岁腕间的指发着颤,终于不忍地告诉司空岁:“太子妃中了殒心蛊,现在已经拔除了……”

许是因为司空岁的脸已经苍白难看到了极点,他面上凝滞的神色没有办法变得更难看,可暨微看得出,司空岁被吓到了,司空岁完全没有想到听到的会是这个答案,他那没有一分颜色的唇剧烈颤抖着,又挤不出声音了。

暨微害怕地快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太子妃没事了!”他紧紧握着司空岁的手,要让他安心。

“殒心蛊怎会没事呢?!”司空岁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崩溃地挣扎起身去拉长明。

“扁音——”暨微急声,小心又慌乱地压住司空岁。

扁音快速上前,自针囊取出银针,一针落在司空岁颈侧,司空岁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是没有镇定下来。

“师父,我真的没事了——”长明倾身半跪扶住司空岁。

长孙曜倏然将长明揽回,擡眸向情绪崩溃的司空岁快声:“孤同长明种了生死蛊,长明没事了。”

司空岁剧烈颤抖的身子猛地停滞,他震愕地、茫然地、不敢置信地望着长孙曜。

长孙曜看着他,再道:“先古武王生死蛊。”他确定司空岁知道生死蛊是何物。

司空岁僵滞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师父。”

司空岁哑涩难辨的声音一字一字地泣血般地从喉中挤出。

“……何时……何时种的?”

长孙曜:“七日前,二月初七夜。”

司空岁血泪一颗颗滚落下。

长明被司空岁这般模样吓到:“师父……”

司空岁猛地一颤:“……同生蛊呢?”

长孙曜紧紧拥着长明,对上司空岁赤红的眼眸,摇了摇头。

“什么?”长明错愕的话音下一瞬便被淹没在司空岁声嘶力竭的溃声中。

长明煞白着脸挣开长孙曜扑向司空岁。

长孙曜紧拥回长明,呼吸停滞着退后。

“师父——”

暨微扁音迅速扶抱下痛苦到近乎窒息的司空岁,扁音扯开衾被,撕开司空岁的寝衣,针囊倏然自掌中展开铺平。

暨微止住司空岁震颤的身体,迅速衔针。

“师父……”

……

靠近床榻的落地宫灯罩着杏色的琉璃灯罩,为长明苍白的脸渡上了一层暖色,她坐在塌前的圈椅微微弓着身子,没有将目光移开过司空岁一瞬。

暨微和扁音坐在稍远些的矮榻,盯着榻内的司空岁,司空岁万分凶险,两人每隔两刻钟便查看一次司空岁的状况,一个时辰前司空岁的脉搏才略微和缓些。

眼看就要五更天,沉默坐在长明身侧的长孙曜稍稍擡了眼眸,薛以会意,轻手轻脚地床榻旁的落地宫灯移了些,眼前光线暗了些许,长明弓得发僵的身子滞缓地动了动,回头看到长孙曜。

长孙曜倾身轻揽住长明,轻声:“快五更天了,此处有暨微和扁音,司空岁的脉象已经平缓下来,今夜不必再担心。你身子方好,需得多注意,我们先回去歇会儿,好吗?”

“你先回去,我晚些回来,我再……”长明望着长孙曜憔悴的脸,一下没了声。

她怎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熬了多少个日夜,他又失了那般多的长生蛊血。

长孙曜轻轻吻了吻她的额:“那我们再待会儿。”

长明握住他的手沉默了半晌,感觉到他平缓有力的脉搏混乱的心才稍稍安了些,她知道她不回去休息,他便也不会回去休息。

她摇头:“你说得也对,我们先回去吧。”

她看向稍远些的暨微与扁音,不过只片刻便又收了视线,她同长孙曜留在这,他们两人也不好休息,她同长孙曜回去,他们许还能轮换着歇息,近来发生了太多事,他们几乎都是连轴转个不停。

“这便回去了。”她说着握握长孙曜的手又松开。

长明站起身弯下身子,替司空岁掖严实被角,冷不防看得司空岁紧闭的眼睫颤动着擡起,长明紧攥着被衾快速回身向暨微扁音那喊一声,旋即低了声音轻唤司空岁。

暨微扁音赶忙上前来再复检查司空岁的身体脉象,长孙曜揽住长明退在一旁,不多时,便见司空岁的眼眸缓慢地擡起。

暨微尝试同司空岁说话,他不确定司空岁此刻醒来脑中是否是清醒的,司空岁呆怔怔地望着暨微,没有任何颜色的唇紧闭着,暨微心下难受得厉害。

暨微回头向长孙曜长明:“他可能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暂且回去歇着吧……”

“师叔……”

司空岁的声音突然微弱地响起。

扁音和暨微,以及长孙曜都将这一声师叔听得很清楚。

暨微猛地回身看司空岁。

“阿、阿……孩子?”

司空岁强撑着要起身来,暨微发觉无法制止司空岁,只得顺了他的动作扶他坐起来,扁音一下挡开长明,帮着暨微扶抱起司空岁坐起来,暨微倒水过来。

司空岁摇头,眸中略微清醒几分,看向长明。

“阿明……”

扁音暨微怔怔让开些,长明上前握住司空岁的手。

“师父……”

司空岁微微点头,目光找寻到长孙曜,确定长孙曜也在。

“……我还有些事没有告诉你,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都不急,师父觉得怎么样?哪里难受?有好些吗?”

司空岁摇头,望着她在灯火下照映下的浅琥珀色瞳,唇角艰难苦涩地扬起两分又垂落下:“我父亲是大赵豫成王,我母亲是大赵司空氏之女,我是岁氏之子,我的名字……”

长明声音低颤:“师父……”

“阿宴……”暨微颤声轻唤。

司空岁哑涩地挤出那个被他放下了二十一年的名字。

“岁既晏。”

与长孙曜所说分毫不差,长明哑声:“我都知道了,师父……你先休息。”

司空岁摇头。

“你同玉凝儿、锦州傅氏都没有任何关系。”

“师父……”

“辟、辟离……”司空岁声音断了几次,几无法完整述说,“辟离是你母亲的佩剑,辟离中的大赵皇室藏宝图,是你母亲所留与你的,长明二字是你母亲——殿下所取。”

长孙曜神色倏变。

长明没有反应过来,辟离是她母亲的佩剑,她听长孙曜说过辟离之主是……

“大赵姜氏高襄公三十二世子孙、庄惠帝之孙、皇太子姜昼吾之女——姜长明。”

长孙曜想过姜昼吾许是长明的父亲,但却未想过姜昼吾才是那个女子,那幅画像确实是长明的母亲,但那幅画并不是姜昼吾之妻,而是姜昼吾。

长明嘴唇颤抖着,哽咽哑声:“师父……我、我……你先休息。”

司空岁却还是没有听长明的话:“在京港时……”

“扁音。”长孙曜突地出声打断司空岁的话音。

扁音立刻会意上前,取针要为司空岁下两针镇定安神针。

长孙曜俯身抱长明起来:“他还需要休息,别叫他伤神,你在这,他不会愿意休息。”

司空岁看着长明甩开扁音的针囊:“在京港时,我已经知道那对同生蛊是要用来救你。”

长明全然不明白司空岁在说什么,为什么司空岁又说起同生蛊,欲挣开长孙曜向司空岁靠近:“师父……”

长孙曜乌眸微变,没松开长明:“长明需要休息,你也且先休息。”

司空岁却几没有看长孙曜一眼,他只看着长明便明白了,长明并不知道。

“我们都曾在京港,原本他将带我与长孙无境北上取同生蛊与你……”

长明听出司空岁说的他,是长孙曜。

“因为即便同生蛊不会随着宿主死去时一同死去,但同生蛊要取活蛊必须两只蛊一同取……同生蛊子蛊一直在我身上,而另一只母蛊……在殿下身上……”

长孙曜拥着长明的手倏地滞住……殿下?

司空岁所说的殿下自当只有姜昼吾一人,暨微几是在司空岁话音落下的那一瞬就明白。

长明身子沉重地栽下去,又一下被长孙曜抱起,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司空岁:“殿、殿下……”

她的话音断了几瞬:“……她还活着?”

血泪倏然自司空岁猩红的眼眶中滚出砸落。

暨微已经查过司空岁身上没有同生蛊子蛊了,儡魔也取掉了,他颤声:“同生蛊若离体,被同生蛊续养之人若没有更好的药,便不可能……”

他不忍将那句话说完。

长孙曜紧拥住浑身震颤的长明,低低唤她:“长明?”

长明颤抖着,发不出声音回应他。

司空岁眼下两道赤痕,他望着长明摇头。

“我说过永远都在你身边,可我……在你与殿下间,却选择舍弃你,明知那样……可以救你,可我还是反抗了……我反抗了你的夫婿不愿交出同生蛊,在长孙无境剥取同生蛊时,我求他不要取走同生蛊……”

长孙曜眸色倏变,一下看向司空岁:“司空岁!”

暨微颤巍巍地攥着司空岁的手摇头。

司空岁眼中却只有长明:“明知他于你来说是同性命一样重要的人,我却还是向他出手,多次欲夺取长生蛊置他于死地,同长孙无境联手暗杀他……”

长孙曜强抱起长明往外,长明用力转过身,拖着步子摇头不出去,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司空岁,眼前一片模糊。

长孙曜声音短促地响起:“司空岁!”

“我在他去见你时对他动手,在阅兵楼之上对他动手,在观星楼对他动手,我暗下跟随你们去云州,在椋山拼尽一切,欲置他于死地,只为活取长生蛊……因为如果有那颗长生蛊,殿下许会有机会醒来……”

暨微抓着司空岁的手,近乎恳求地快声道:“阿宴别说了,你受了重伤,需得先休息……”

长孙曜紧拥回长明,商量着快声:“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司空岁没有看暨微,也没有应暨微的话,也不管长孙曜,他推开暨微扁音踉踉跄跄起身,望着长明噙满眼泪的眼眸向她靠近。

暨微用力拖住司空岁摇头。

司空岁溃声:“是我将你抵给长孙无境,以此换取同生蛊,是我让你受尽这二十载的委屈……我看着你在顾家受罪,我看着长孙无境戏耍你……我什么都知道,但我……”

长明浑身剧烈颤抖着,睁着那双在灯火辉映下如同宝石一般的浅琥珀眸,一瞬也没有眨眼,眼泪在眼底蓄了半汪,她微微张着唇,望着司空岁,一个字音都没能发出。

长孙曜猛然冲上前一拳砸向司空岁,司空岁“嘭”地一声砸下,暨微窒息扑跪下护在司空岁身前。

长明用力抱住长孙曜拖住,噙着眼中的泪终忍不住,似断线般的珠子般,一颗接一颗地砸下。

长孙曜将颤抖的长明紧紧裹入怀中。

他看着司空岁,胸膛大幅地起伏着。

“别说了,司空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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