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八)(2/2)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他觉得不妥,却又无法指责。
他想不通,人间似乎并不像仙门画本子里说的那样美好热闹,难道是因为他从来置身事外?
但不论怎样,人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哪怕真的一无所有,孤身寡人。
梁月庭看见某个双脚受伤后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故意把脚伸进溪水里,脸色倏然下沉,两条修眉紧拧在一起,恨不得直接把她提溜出来。
她故意的,明明很怕痛,却还要弄裂伤口。是为了索取更多的爱吗?
梁月庭对这作死的行径十分不满,但又忍不住担心。
真是的,这人如此幼稚!作死之前,难道不会考虑爱她的人在背后会有多伤心?
难道不知道,年纪轻轻不保养身体等老成一把骨头后吃不消的道理?
梁月庭恼怒地瞪她一眼,又无可奈何,气得直踢一脚冰冷的水流。
“啊啾!”王银蛾冻得打了个喷嚏。
梁月庭身体一僵,转过身飘到她身旁蹲下。他就说吧,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嗯,脸色有些红,鼻子一抽一抽,肯定是伤寒了。
他头疼地抓了把头发,无趣地把玩着,忽然停下,犹豫地伸出一只手去探那近在咫尺的额头。
而在这时,身后冷不防蹦出一个声音:“银蛾!”
梁月庭惊慌之下踩空,滑到水里,冻的他一哆嗦。
“娘亲。”王银蛾已经收拾好端倪,神色无常地看向秦母。
秦母焦急地跑过来,摸了一把她的额头,惊呼:“好烫!生病了,怎么还到处跑?”
梁月庭从水里爬出来,点点头附和:“说的极是——”
王银蛾垂下头颅:“待在家里闷,我想出来走走。”
“等病好了再出门。”秦母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她离开。疲惫的面容隐藏着一丝担忧。
哄银蛾吃完药汤睡下后,秦母拉紧房门走到院中,犹疑地对刚回家的王家父子说道:“我觉得银蛾有些不对劲。”
王金银笑了下,宽慰道:“娘,妹妹可能是在祠堂里被吓着了。”
谁料,秦母直接摇头:“她是我生的,难道我感觉不出来?你妹妹变了——”
“你怕她做傻事?”王父道。
等了会儿,秦母才应声点头。
而房间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透过门缝盯着三人瞧,她本来是要睡的,可是刚闭上眼睛,不久就听见秦母和父兄的谈话声。
王银蛾心中不安,便悄悄起身偷听。还好,不是说她的坏话。
睡了一觉,她感觉身体大好,再加上心里记挂着一件事,便和秦母提议出去逛逛。
秦母寻思着出门走走也益于病情,故给她一些铜板,嘱咐:“我叫金银陪你作个伴。”
这会儿王金银刚好从房间出来,闻言佯装哀怨道:“好啊,妹妹有零花钱,我就没有——”
“你都老大不小啦,快要议亲的年纪,还想要零花钱——”虽然语气责怪,但秦母却笑着交给他一些钱,“去陪你妹妹走一走吧。”
“好嘞!”
王金银笑咧着嘴,把钱又塞进她手里,对她笑说:“今日赶集,你我可有口福了!到时候,还要妹妹照顾我这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子——”
王银蛾垂眸看了眼手里的两堆铜钱,甚是不解,索性将他的那份又还给他,率先走向院门。
身后,王金银看着秦母摇摇头,无声叹气,追了上去。
果然如王金银所言,集市里很热闹,人流熙熙攘攘。
可王银蛾却不大高兴,皱着眉东张西望,像在找什么人似的。
“诺。”王金银塞给她一只糖葫芦,自己嘴里也叼了一串,边吃边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了,每次赶集都要吃,不然就会发脾气。”
看着她满脸茫然,王金银迟疑道:“你难道不记得了?”
“哥哥,我头有点晕。你说的那些事太远,我不太记得了。”
这话可没骗人,她真的一回想以前的事,整个脑子又昏又涨。
那些场景都被笼上一重重灰色的浓雾,再也无法窥见一星半点。
一口咬下糖葫芦,整张脸酸的皱在一起,她十分嫌弃道:“好酸,好难吃啊!”
王金银沉默地看着她,不语。
那个乞丐跑哪里去了?王银蛾失望地收回视线,忽听自家哥哥问道:“银蛾,你在找什么?”
她摇摇头,忽然石桥下传来一道悠扬的笛声。
她笑道:“有人吹笛子诶。”
便扯过他的衣袖,匆匆挤开人流,来到石桥上。
一只木船缓缓流过,船甲板上立着一个青衣公子,头戴纶巾,腰悬佩剑,正持一支竹笛呜咽吹奏。
噗通——
她头上的银制簪花掉到船上,笛声戛然而止。
船上的公子仰头看来,王银蛾朝他笑道:“公子,你能不能帮我把簪花丢上来?”
那簪花可是纯银的,还可以卖钱,丢了可惜。
青衣公子捡起簪花,可这会儿船已经开得远了,他犹豫地看来。
王银蛾一瞬间读懂他的意思,提着裙摆冲下石桥,向另一座石桥狂奔。
王金银在后面一边追,一边迁怒那公子。柔弱书生连个簪花都丢不上来,废物!
好在下一座石桥上,簪花又重新回到她手里。
青衣公子朝她鞠了一礼,含笑:“在下姓柳,单字名秦。不知姑娘芳名?”
“哎呦!”他忽的吃痛,再擡眼,方觉那桃衣姑娘已飘然离去。唯有船板上的一粒石子昭示着,此前经历并非黄粱一梦。
柳秦痴笑:“人面桃花相映红,此地虽无桃花,人却灼灼其华。”
梁月庭抿唇,心觉这柳秦越看越让人不爽。
长街里,哥哥王金银追上来,恼她:“何必砸人?”
“我见他不快。”王银蛾轻笑,忽一转身,瞧见一个落魄人影分外眼熟。
于是眼睫微垂,语气低下来:“哥哥,我想一个人逛逛。你忙别的去吧!”